韩大胆儿想拧身上房,从上面追击,但英租界维多利亚道并非民房区,周围都是银行,建筑甚为高大,实在不易攀爬,就算攀上去,每栋建筑相隔太远,也无法施展蹿房越脊的轻身功夫。
他正踌躇之际,身边汽车笛声长鸣,原来是小犹太发动汽车,开了过来,伸手招呼韩大胆儿赶紧上车追赶,却把他自己亲爹扔在了原地。
汽车轰鸣在租界的柏油路上飞驰,说是飞驰,其实那会儿的汽车时速也没那么高,不像现在的车开得真跟飞似的。汽车转入宝仕徒道后,人流开始大增,为了躲避路人,小犹太只能稍稍减缓车速,那偷东西的小贼却越跑越远了。
韩大胆儿急中生智,从车窗一翻,身子上了车顶,他站在车顶足下发力,奋力向前一跃,竟然跳到侧前方,一块外国广告牌上,他单手挂住广告牌,在牌子上借力一蹬,身子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出。
两下借力跳跃,韩大胆儿距离那小贼,已经不足五步。他暗运丹田混元气,又接连两个箭步,身子向前拔出两丈有余,已经窜到小贼身后。其实他这么做十分冒险,连叫丹田气,用真力向前飞窜,身体十分耗损,万一气力不济,极有可能反伤内脏。
街上行人见了韩大胆儿如此窜跃,速度惊人,都不禁驻足观瞧。街上人流停阻,小犹太开着车反而落在远处。此刻韩大胆儿见小贼就在眼前,运足气力冲拳向那小贼后心打去。这一拳力道十足,眼看那贼人便要被他一拳轰得筋骨碎裂。
突然,眼前人影一晃,一个身穿长袍大褂的人,闪到韩大胆儿拳峰前,加在他和那小贼之间,单掌推出,和韩大胆儿来拳碰在一处。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韩大胆儿只觉一股浑厚的力道,从对方掌上传来,身子不自觉地向后倒退四五步,最后强行运力,才勉强拿桩站住。顿感五内翻涌,心口窝发酸,喉头一甜,竟然哇的喷出一大口鲜血。ωωω.χΙυΜЬ.Cǒm
对方那发掌人只是后退两步,便即站定身形。如此看来,两人武艺高下立判。韩大胆儿虽平日里罕逢敌手,但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眼前这人,手底下功夫就远在韩大胆儿之上。
此时再看那人,却见他立在原地,身形佝偻,弯腰驼背形似老者。他脚蹬千层底搬尖儿大洒鞋,身穿青灰粗布长袍,头戴一顶毡帽,脸上还带着一个猴脸面具。面具下露出半尺长须,胡须花白,显然是有些年纪了。
此刻面具人也发出两声轻咳,声音苍老低沉。听他声音,气息阻滞,刚才那一下似乎也受了伤,但相较之下,韩大胆儿受伤更重。
那面具人回身对身后的小贼低语几句,那小贼点点头,转身便要逃走。韩大胆儿此时气息稍稍平复,双手齐出,发出八只筷子暗器。暗器激射向前,朝着面具人身上几处要害飞去,但他受伤之后,力道大减。
只见那面具人,探臂向前,双手十分迅捷,唰唰几下,如摘叶拈花般,手到擒来,在半空中捏住六只铁筷子,动作准确轻巧。另有两只筷子,位置偏斜,只被面具人闪身避过。
面具人上前随手抛洒,铁筷子叮叮当当散落一地。他正得意间,却听身后“哎呦”一声惨叫,被他躲过的一只铁筷子,不偏不倚,正打中那小贼的膝弯处。小贼膝弯被铁筷子插中,立刻血流如注。
原来韩大胆儿两手同时发射暗器,朝着面具人那几只筷子,只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真正要攻击的却是他身后的小贼。韩大胆儿手扶胸口,微微一笑,呼的又咳出一大口鲜血。
面具人正要正移步上前,此时韩大胆儿受伤颇重,眼前发黑,四肢无力,如果面具人这时出手,他定无还手之力。就在此危急关头,突然,斜刺里一股巨大的力量冲来,伴随这股力量的是一声车笛长鸣!
正是小犹太开着汽车冲了上来,朝着面具人便撞了上去。面具人双掌齐出,推向车头,但飞驰的汽车是何等力量,任你武艺再高,在机械力量的面前,都如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知。
汽车砰的一声,将面具人撞飞出去。那人身子在空中却急速翻滚,连串跟头,竟将一撞之力化去大半。他身子刚一落地,立即发足而奔,两步窜到小贼身后,伸手提起小贼后心,将他夹在肋下,便向前狂奔。
路上的行人,虽然被刚才的打斗和冲撞的汽车逼退,都让出老大一个圈子,但这里终归是宝仕徒道,人流息壤。不多时,路上又拥出一堆行人。那面具人几个起落,已经没入人群,不消片刻便消失无踪。
小犹太刚才那一撞,虽然是坐在车里,可那一下的冲击力也着实不小,整个人被闪了一下,缓了半天,才勉力打开车门,下车去扶起韩大胆儿。
韩大胆儿稍稍调息,总算恢复了些气力,但五脏翻涌,脸色苍白,额头上汗珠直冒,一句话也说不出。
小犹太想扶着他上车,可他却挣扎着,往面具人逃走的方向踱去。
小犹太一手捂着自己疼痛的后颈,龇牙咧嘴地对韩大胆儿喝道:
“你不要命了!还追!你打得过那猴脸人么!”
韩大胆儿摇摇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不是……那边……地上……”说着伸手往前方指了指。
小犹太顺着韩大胆儿手指方向看去,见行人过往的地面上,插着根铁筷子,筷子上挂着一团破布。小犹太扶着韩大胆儿走过去,拔起筷子一看,原来筷子上缠着的不是破布,而是个外衣口袋,像是被韩大胆儿用暗器筷子穿刺,硬扯下来的。
小犹太从筷子上取下那口袋,感觉里面有个坚硬的事物,打开一看竟然是之前,韩大胆儿从保管箱中得到的乌木方块。
原来刚才韩大胆儿追踪小贼的时候,就发觉小贼将乌木方块,塞进外衣兜中,他和面具人一拼之下,受伤不敌,又怕自己受伤后,那小贼逃走,便朝着面具人连射六只筷子,为的是吸引面具人注意力。同时他又朝着那小贼射出两只筷子。一只打中那小贼膝弯,而另一只才是集中全身力道发出的,那筷子则奔着小贼的衣兜而去。
小贼膝弯被射中,疼痛跌扑的同时,另一只筷子已经将他的衣兜,连同衣兜中的乌木方块一同扯下。但这小贼膝弯剧痛之下,并没有发觉衣兜已经被飞来的铁筷子扯下。面具人被撞之后,提起那小贼就逃,也没留神乌木方块,已经和小贼的衣兜被铁筷子扯落。
韩大胆儿将乌木方块揣入怀中,顿时感觉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就此昏厥。
过了良久,韩大胆儿方才醒转。他一睁开双眼,赶紧用手去摸胸前,想去找那乌木方块。可怀中空无一物,他吃了一惊,正要勉强坐起身来,却见床头桌边,放着他叠好的衣服,衣服上端端正正摆着那乌木方块。
身边一个声音传来,声音冰冷,但却语调轻柔:
“你有几条命!就这么折腾!”
韩大胆儿抬眼一看,床前坐着的,竟然是梅若鸿!
自己置身病床,手上插着针头,挂着点滴,周围窗户明亮,四面白墙,原来是躺在医院的病房里。
当时小犹太见韩大胆儿昏倒,便开车把他送到了法租界,福煦将军路的大众医院。他昏迷了一夜,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小犹太没敢通知韩大胆儿爹妈,怕他们二老担心,只通知了梅若鸿和老白。
韩大胆儿躺在病床上,床前坐着梅若鸿。旁边床有个带着颈托的人,正拿着个头号大苹果,在那咔哧咔哧啃苹果,不是别人,正是送韩大胆儿来医院的小犹太。
他开车冲撞面具人,自己也扭伤了脖子,带着颈托和韩大胆儿一起住院了,他爸妈和妹妹都来看过他了。他在天津卫长大,犹太人原本的勤劳美德一点没学到,反而学了一身天津卫闲散人员的坏毛病。其实他伤得不重,根本没必要住院,一来是借着机会躲懒,不去洋行上班,泡几天病号儿。二来他撞坏了他爸的汽车,维修费就得不少钱,儿装病就是躲挨骂,最好的办法。
韩大胆儿见梅若鸿,表情虽然依旧冰冷,但眉头微蹙,眼圈发红,雪白的肌肤上,似有泪痕,脸上嗔怒之色未退。
韩大胆儿见她这样子,心中感到一丝暖意,又有些不忍,一时语塞,憋了老半天,嘴里才蹦出几个字儿来:
“你……怎……怎么来?”
“来看看你死了没有!”梅若鸿没好气地道。
“这……我这不活得好好的么!”韩大胆儿挤出些微笑道。
梅若鸿眼睛直直地等着韩大胆儿,一言不发显得有些委屈。开口道:
“你要是……”只说了三个字便说不下去了。
韩大胆儿见梅若鸿雪白的脸上,略带红晕,眼底泪光微闪,三分嗔怒中,却有一分不忍,一分伤心,更显得清冷中,透着娇美动人。韩大胆儿不由得心神激荡,低下头去,不敢正视梅若鸿双眸。
他和梅若鸿相识多年,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忽然觉得心头猛地一颤,竟然脱口说道:
“那天在桥上……”
他本想说那天在桥上,见你和一个人坐在车里,可一瞥眼,却见小犹太在一边朝他挤眉弄眼,似在让他赶紧问问那天桥上看到的,车里的男人是谁!如此一来韩大胆儿反而问不出口了,话说到一半,就哑了火!
梅若鸿还再等韩大胆儿说完,他却欲言又止,顿感莫名其妙。小犹太见韩大胆儿吞吞吐吐,反而更着急了,刚要开口帮韩大胆儿去问,这时病房门一推,进来一个人。
这人没手里拎着一瓶洋酒,身材高大,高鼻深目,褐发碧眼,却是老白!
老白和三人打了个招呼,径直走到韩大胆儿床前,把伏特加洋酒放在床头桌上。
梅若鸿看着那瓶洋酒道:
“哪有探病拎着瓶白酒的?”
接着又道:
“难怪在学校你们仨臭味相投!一样都是怪人!”
老白还没说什么,小犹太就道:
“我们仨还怪?您梅大姑娘就不怪?一年到头儿连个笑模样都没有!都以为您天生不会笑呢,当然除了看见韩大胆儿之外!”
梅若鸿白了小犹太一眼,可脸上却闪过一丝红晕。
小犹太还想继续说,老白却拿起桌上一个苹果,塞到他嘴上道:
“你真话痨!快吃个苹果吧!”
梅若鸿不去理那两人,对韩大胆儿道:
“你刚才想问什么?什么桥上?”
韩大胆儿踌躇不语,小犹太嘴里大嚼着苹果,抢先道:
“我们仨那天看见你和一个道貌岸然戴眼镜的男人,坐在凯迪拉克车里……”
老白不等他问完,一把拎起小犹太道:
“你废什么话,是不是尿憋得!我陪你去方便方便,让人家俩人自己聊聊!”
说着就半推半拽,把小犹太拉出病房,关上了门。
走廊上还能听见老白小声说道:
“你嘴可真欠,有什么话让人家俩聊,你插什么嘴!”
小犹太却道:
“你看他挺大个子,一见小梅就那个怂样儿……我看着就着急……”
两人说话声渐远,显然是已经远远地走开了。
梅若鸿道:
“你就是想问这个?”
韩大胆儿不置可否,也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却听梅若鸿问道:
“那人是谁,你关心么?”
韩大胆儿原本不知道她会怎么回答,可心中却隐隐地似有某种期盼,但听梅若鸿如此反问,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正低头为难间,梅若鸿却“咦”了一声。
韩大胆儿一抬头,见梅若鸿拿着那乌木方块,正在仔细端详,口中自言自语道:
“这东西……我好像见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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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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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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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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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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