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外,夜辞靠在漆黑的车身上,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一身黑衣似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
抽到第三支时,前面递过来一瓶水。
沈宁苒抬了抬手,“要不要?”
夜辞顿了一下,伸手接过,拧开瓶盖递给沈宁苒,又从沈宁苒手中拿过另一瓶,拧开仰头喝了一口。
沈宁苒走到他身旁,一同靠在车身上,仰起头看向漆黑的天空,“你在看什么?”
“星星。”
“哪来的星星?”
夜辞侧头看了眼认真看天空的沈宁苒,开口问,“你出来干什么?不去陪你的薄瑾御?”
“他还有事要忙,估计有点血腥,不希望我在场。”
一下子,男人心里那股火燃烧得更旺了,有种要被她气晕过去的感觉,“所以是因为薄瑾御不在,才出来看看我的是吧,我不要你看,你回去吧。”
夜辞别过头。
沈宁苒看了他一眼,眼咕噜一转,直起身,“那好吧,那我就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沈宁苒甚至还跟他挥了挥手,“拜拜。”
沈宁苒缓缓的往前走,走两步,回一下头,走两步,沈宁苒再回一下头,睁大眼睛,就看到那双黑眸沉沉地注视着她,仿佛在说:你敢走,我们就绝交。
轻笑了一声,沈宁苒转身,单手抱臂,另一只手抬起摸了摸下巴,“你这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了你几百万。”
夜辞半挑起眉,仰头把沈宁苒递给他的那瓶水一饮而尽,往旁边挪了挪,让开了点身边的位置,继续靠着。
沈宁苒会意,轻轻笑了笑,走过去,靠在一旁。
夜辞嘴角噙上几分笑,收得却极快,状似不在意。
沈宁苒轻轻叹了口气,抬头望天,“我刚刚说的那几句话是真心的,不管你会不会生气,我还是会说,夜辞,你是我很重要的人,所以我希望你未来会找一个合适你的人,陪你到暮雪白头。”
听到前面那几句时,夜辞眸光黯淡,听到中间时他眼睛亮了一刻,最后几句,他眼里燃起的亮光又一点点黯淡下去,宛如寒潭,漆黑深邃,最后,他轻笑了一声,垂下眸去。
手里捏起一根烟,想了想,又放了下去。
“说了这么多,就那么一句中听。”
“你为什么生气?”沈宁苒觉得自己就算说得不如他的意,按照夜辞这个淡漠的性子,也根本不会生气吧。
夜辞斜斜地看她一眼。
他气她连小孩子都知道他娶妻生子,就不可能时时刻刻出现在他们身边,甚至相隔两地,无法见面,会因此而伤心。
而沈宁苒却还能笑着说出恭喜他的话,她根本没有在意这件事,一点没在意。
深深看了眼沈宁苒,夜辞收回目光,恢复一贯的散漫。
“没什么,有你刚刚那句话就够了。”
你是我很重要的人。
风拂过,有些凉意。
夜辞看沈宁苒穿着单薄,抬了下手,又硬生生止住,直起身,“回去吧。”
蒋黎带着煜宸赫赫跑出来,“苒苒,可算找到你了,澜姨说今晚就准备回京城,你快去看看吧。”
沈宁苒变了脸色,宫舒澜是说过等她的事情解决完,她就准备回宫家了,但她没想到宫舒澜这么着急回去。
沈宁苒心里着急,“我马上就去。”
回头看向夜辞,夜辞抬了下眉,“去吧。”
“嗯,你回去路上也小心。”说罢,沈宁苒跟着蒋黎他们上了车。
夜辞站着,抽了一整根烟,才拉开车门,上车离开。
沈宁苒回到家,宫舒澜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她的东西并不多,所以收拾完就一个小箱子。
“妈。”沈宁苒带着煜宸赫赫小跑进屋。
宫舒澜看着沈宁苒几人急匆匆地跑回来,她眼中带着温柔慈爱的笑意,“怎么跑得这么着急?”
“我听黎黎说您准备走,我就立刻回来了,一定要这么着急吗?”沈宁苒看宫舒澜把东西都整理好了,心里忍不住有些伤感。
“嗯,今晚你和孩子可以搬回去跟薄瑾御一起住了,至于我这么着急走,也是有原因的,我不想被顾庚霆发现,免得他又缠着我,跟着我,我都被他跟烦了。”
找了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宫舒澜倾身过去抱了抱沈宁苒,“苒苒,又不是见不到了,怎么还掉眼泪了。”
沈宁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到宫舒澜时,她心里总是惴惴不安。
有一种她随时会像小时候一样,随时消失的感觉。
抹了抹眼泪,沈宁苒抱紧宫舒澜,“妈,你回宫家住一段时间就回来好不好?回去两个月就回来。”xǐυmь.℃òm
“两个月?不太行,宫家有好多事要做,你别忘了我是家主。”
“那三个月,半年。”
三个月,半年……
那个时候她可能都不在了。
宫舒澜在沈宁苒看不到的角度,眼神黯淡,“对不起苒苒,宫家真的有太多事情要忙了,我真的没办法常常过来陪伴你。”
吸了吸鼻子,沈宁苒哽咽道:“那我带着孩子过来陪您住。”
宫舒澜一笑,“不陪薄瑾御了吗?哪有女儿嫁出去还跑回娘家住的,好了,别哭了,别告诉顾庚霆我回去了的事情,你也好好在这边待着,别老想着过来陪我,我陪了你们这么久,也想一个人清静清静,特别是不想见到顾庚霆,所以千万要帮我瞒着,记住了吗?”
沈宁苒跟个小苦瓜一样,苦着一张脸,点点头,“我不会告诉他的,但是我会带他们两个过来陪您的。”
“对,外婆,妈咪,你们都别难过了,我们一有时间,我们就跟妈咪一起来陪外婆,带上爹地一起,我们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你们再哭,我们也想跟着哭了。”赫赫抹了抹红了的眼睛,扁着小嘴,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
煜宸平时不善于表达,但此刻也红了红眼眶,上前抱了抱宫舒澜,“外婆,我们会想你的。”
宫舒澜蹲下身,抱了抱两个小家伙,“外婆也会想你们的。”
站起身,宫舒澜看向站在后面的蒋黎,轻轻地上前抱了抱。
蒋黎小声哽咽,“澜姨,我有时间也会过来看您的。”
“好。”
宫舒澜看着所有人,露出一个自然又温柔的微笑,“好了,都别掉眼泪珠子了,我走了。”
“我送您出去。”沈宁苒擦干眼泪,走上前。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就是心里很难受,一点也不希望宫舒澜离开。
宫舒澜上车前,还带着满脸的笑容,伸手替沈宁苒抹了抹眼泪,“回去吧,记住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如果可以,试着去原谅顾庚霆。”
“嗯,我会的。”
“宫屿会一直留在这边保护你,有他在你身边,我也安心,别哭苒苒,你人生的道路还很长,未来无论多远,妈妈无论走到哪里,心都跟你在一起。”宫舒澜一直笑着对沈宁苒说,因为今天的婚礼,她特意画了妆容,此刻的脸色也看不出任何异常。
沈宁苒还是觉得好伤心,努力地点点头,回应宫舒澜。
宫舒澜坐上车,看着依旧站在车外的沈宁苒,她脸上轻轻绽放出一个笑容,劝道:“快回去吧,听话。”
“妈,我会来宫家陪你的。”
宫舒澜点点头,“好。”
说罢,宫舒澜吩咐司机开车,跟沈宁苒摆了摆手,“快回吧。”
车子渐渐地远离视线,沈宁苒依旧站在原地。
煜宸赫赫跑了出来,赫赫拉了拉沈宁苒的手,示意沈宁苒蹲下来。
赫赫给沈宁苒擦了擦眼泪,“原来妈咪跟妈咪的妈咪分别时,也会一直哭鼻子呀。”
沈宁苒胡乱地擦了擦眼泪,“妈咪就是舍不得你们外婆。”
沈宁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许是因为小时候经历过一次突然失去母亲。
就算过了这么多年,她每每跟宫舒澜分别时,心情依旧无比沉重惶恐。
煜宸抿了抿嘴巴道,“妈咪别伤心了,等我们有时间了就去看外婆,好不好?”
“好。”
牵着两个小家伙走回家里,煜宸抬起头问:“妈咪,爹地呢,爹地去哪里了?”
“爹地还有事要做,估计晚点会过来陪我们的。”
此刻,薄家。
薄明峻冷笑着,盯着薄瑾御,“薄瑾御,你休想知道你妈在哪,我死,你妈也得跟我一起死。”
薄瑾御没说话,就那样坐在沙发上,看薄明峻那样子,手指缓缓地摩挲着手里的玻璃杯,沉吟着什么。
薄明峻的强硬,让薄丞和薄琦胆战心惊,薄琦瘫软在地,手紧紧拽住薄明峻,“爸,我求你了,你就告诉堂哥,叔母在哪吧,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我和哥哥考虑考虑啊,我们还不想死,我们还不想死啊。”
薄丞也知道自己此刻的处境,若是薄明峻再继续这样跟薄瑾御对抗下去,他们会死得很惨的。
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告诉薄瑾御,周芷岚被藏到了哪里,他们才有活命的机会。
若是他们两个知道周芷岚被藏到了哪里,一定早告诉薄瑾御了,奈何周芷岚被藏的地方只有薄明峻自己一个人知道。
“爸,你快告诉他啊,你想要我们一起死吗?”薄丞也拽着薄明峻吼道。
薄明峻死死抿着唇,一语不发。
他认为不管自己将不将周芷岚的下落讲出来,薄瑾御最后都不会放过他们,所以他宁愿什么都不说。
因为只有这样,薄瑾御才不敢轻易动他。
薄瑾御静静地盯着他们,良久,薄唇吐出几个冰冷的字。
“想好要说了没有?”
“休想。”薄明峻咬牙。
他几乎是不考虑,立刻给出答案,他不会说出周芷岚的下落。
薄琦瘫在地上,哭得更大声了,“爸,你是真要我们全家跟着你一起陪葬吗?我还年轻,爸,我不想死,你自己要死,你别拉上我啊,你快说,你倒是说话啊。”
薄明峻不顾薄琦的哭求,“你以为我说了他就会放过我们吗?你太天真了!我说出来了,我们就是一个死,只不过是一个死的快,一个死的慢而已。”
“不会的爸,不会的,只要你说出来了,我们就有活路,不是还有爷爷吗?爷爷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的,而且你做了这么多坏事,堂哥都没有真正的对我们动过手,说明他还是念着一点情分的,爸,只要你交代出叔母的下落,我相信堂哥会放过我们的,我求你了,你快说吧。”
连薄琦都看出来了,薄明峻还一个字都不愿意说,索性抿紧了唇。
薄瑾御冷笑,“是不是我对你们太好了一点,所以你们没有任何危机感。”
“不,不是的堂哥……”薄琦瞬间慌了。
“周臣。”
周臣走上前,“boss,我记得上次辞爷送的几具棺材,我们还替他们收在后院,正好我们在后院又挖了几个坑,适合活埋。”
“活……活埋?”薄琦的脸瞬间没了血色,白得不能再白。
“不,堂哥,堂哥,不要,都是他的错,都是他干的好事,这件事我们没有参与啊,不要活埋我,不要,堂哥,求你放过我……”
薄瑾御身体往前倾了倾,看着满脸害怕的薄琦,“我给了他机会,他不要,你们该求的人不是我,是你们自己的父亲,若是真死了,要怪也只能怪你们自己的父亲太狠心。”
说完,薄瑾御挥了挥手,示意将人带下去。
四个保镖上前,拽起薄琦和薄丞两人就往后拖去。
两人害怕地不断大喊,“不要,爸,救我,救我们,救救我们……”
“爸,我不想死。”
“爸,我求你了,求你了,你就告诉他吧。”
“爸,你不能这么狠心,你就要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死吗?爸!爸!”
薄明峻死死垂着头,听着耳边的尖叫求救声,他终于忍不到扑上前拽住薄瑾御,“放了他们,我叫你放了他们,这件事情跟他们无关,你放了他们……”
薄瑾御冰冷的薄唇轻启,“想好要说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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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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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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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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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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