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买活谢双瑶徐地主>第 449 章 上层婚姻
  “徐姐姐回来了?”

  “劳妹妹挂念,近日遇了故人,喝了几盅茶也叙了叙旧,故此回来得晚些了——买活军这里,晚上倒是极为热闹,男女不禁,那煤油灯不要钱似的,一盏一盏高高挂在店门前,整条街都映亮了,极是热闹的,妹妹可曾瞧瞧去?”

  “却是不曾。”邢母冲屋里努了努嘴,杨爱牵着徐拂的手,踮着脚往里瞧:架子床上,邢沅早睡熟了,小脸儿如新下来的水蜜桃似的,睡得红扑扑的,惹人怜爱至极。徐拂便笑着放轻了声音,“妹妹到我们房里喝茶来?”

  “不喝了,不喝了。”邢母先是这么说了一句,又有些犹豫,徘徊中,徐拂早已瞧明白了她的心思:这帮女船客,都是乘买活军的官船从姑苏南下的,是受了《招女娘书》的吸引而来,一路上同舟共济,一起上课,彼此照应也结下了深厚的交情。

  这其中有些女娘是带了家私在身上的,譬如徐拂,多年名伎,私蓄如今还有数百两银子,她未曾离开归家院,只是因为这些银子在外立身又尚不足够,而且没有得力的官人照料,生怕离了归家院受地痞流氓滋扰。

  还有一些,如邢母这般,那是彷徨无计,丈夫去世之后,在姑苏无法营生,不愿把女儿卖入青楼,说实话,现在姑苏、江陵一带的风月人家,人人自危,也的确没有销路,因此便咬牙带了女儿,背井离乡来买地求生。

  似这般妇人,绣活也做得一般,手无缚鸡之力,原本仰仗丈夫养活的,来到买地这里,最省力的办法当然是马上再找一门亲事,只是邢母不如徐拂等人见多识广,遇事能拿主意,下午在婚介所,吃那官媒这呀那的,说了一大通,虽说也是指了一条路,先去托儿所上班,再徐徐图一门亲事,但到底手里无钱,心中不稳。

  因近日,杨爱也流露出徐拂有意说亲的意思,徐拂下午又去和旧识用茶了,邢母此时便难免想要听听徐拂的见识,她们虽然职业不同,但都是姑苏老乡,又有同行之谊,而且不像是那官媒,满嘴的新词儿,邢母听也听不懂,徐拂的金玉良言,邢母是还没听就先已信服了几分。

  却说徐拂这里,别的不说,怜那邢沅聪明灵巧,便拉着邢母,拢了她的门扉,到自己屋内坐下,杨爱也是机灵,捧着小茶壶出去,打水回来在墙角小炉子上烧着,邢母见此,也是叹道,“你家这爱儿,真是浑身上下挑不出一个不是来,天老爷,如何天上就生了这么个玲珑剔透的妙人儿!才止这八岁,就已是这可人意儿得紧,将来我们家圆圆,若是有一二分像了姐姐,我倒也心满意足了。”xǐυmь.℃òm

  把杨爱赞了一番,又赞这屋子,实在是处处都如此精致,若不是去澡堂子先洗了澡,换了一身新衣,几乎都不敢在这样的床上睡下去。

  这初来乍到的女娘,个个都有许多感想,徐拂当着两个故交的面,似乎不好将这些小事先说出来,免得被看得小了,此时也起了谈性,笑着和她一道赞叹了一番,“别的不说,我只喜欢这个玻璃窗,还有这水泥地,何等的雅洁?真不输青砖地多少,难得是处处皆是水泥,这买活军的物力也颇令人瞠目结舌呢。”

  姑苏女子便是这样性子,任何话,都不能急,因为雅相人是最不着急的,总要将些闲话缓缓道来,茶喝了两三盏之后,方才有意无意,把戏肉透出:“今日冯老倒是好生劝了我一番,和那官媒说的没甚出入,如今这里一般人家说亲,多数都是希望妇人有一份工作,有一点陪嫁,如此条件相当,婚书也好签得平等些,否则,两家便不容易在博弈中达成平衡了。”

  邢母闻言,便将头低了下去,寻思了一番,问道,“且何谓博弈耶?”

  徐拂便将几人揣度的新式婚姻观徐徐道来,邢母听到婚姻为两个经济、思想独立的成熟男女,进行的博弈时,神色不免也是一动,不由又摸了摸脸颊,叹道,“这番话听得我又喜又怕的,倒也不怕姐姐笑话,我们女子,总是习惯嫁个汉子之后,终身有了倚靠似的。

  只今日下午,听那官媒说来,买活军这里,婚姻似乎全无什么保障,如同儿戏一般,今日有,明日无,未结婚已是要想着离婚,全然不可作为半点倚靠,如此,真叫人不由问一句,人为何要成婚呢?”

  徐拂对邢母没什么不可说的,因笑道,“于你而言,还不是为了养育圆圆?倘若一辈子都做个托儿所的老师,拿那二十五文钱一日,又要上班,又要去上课,还要带个孩子,一日三餐下来,能有个什么积蓄?

  你现下只有一个人,那当真是病都不敢病,若是自己出了事,圆圆便要流落去孤儿院里了,那儿可不是什么好所在,爱儿早打探过了,那处的孩子,彼此争斗得也是厉害,病亡之事自然也比在家养的孩子要高得多。”

  一席话便正中邢母心事,她不觉流下泪来,对徐拂说道,“去年先夫故去,我也跟着染病,真是舍不得她,不然撒手去了,也不必如此活得挣命罢了。”

  因又拭泪道,“也不瞒姐姐说,我为了女儿,是舍脸做小的心都有了,有一番小心思,越发说破了——我想南下,无非是听闻买活军这里的百姓人家富足,又都是些粗汉子,买地的女娘,又多是精明强干,我们姑苏女娘多少总是新奇,在买地能比留在姑苏找得强些。”

  “在姑苏,我这样,又是嫁过人的,能找着什么呀!怕不是过几个月玩得腻味了,被赶出来还不打紧,怕把我们娘俩一起扯到窑子里去,那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如徐拂这样行院名伎,看窑子里的粉头姑娘并不太以为是同类。因此听了这话,也不生气,暗道:“果然如我所料,她这次南下,也是有攀附富商做小的心思,其实还是仗着买地这里规矩严明,没有太多仗势欺人、欺男霸女的事情。

  若有这样的机会,她便攀附了去殷实度日,再生几个小的,从此终生有靠,若没这个机会,那想来她也就在托儿所做着,慢慢地再换个轻省的活计,在工作中若结识了殷实男子,肯签一份对她来说条件不错的婚书,也就这样成亲了。”

  今日徐、钱、冯三人相谈的话题,对于邢母来说是没有意义的,不论是生儿育女,还是婚姻本身,都是邢母离不开的精神支柱,婚姻的本质于她来说,便是集合了生计、生育为一体的谋生手段,徐拂心道,“便是出去做事,那也不过是暂时而已,一成亲以后,她必定不想再出去了,因为她心中认定自己的本职便是主妇——至于这主妇当得如何,其实也无关紧要的,因为这只是她一家人的事情,当得好不好,和外人一丝也不相干。”

  思及此处,她也不拆穿,只道,“妹妹,你这思虑,倒也不算错的,有件事你还有所不知——近日冯老对我说,婚介所那里,多挂的都是日薪五十文以下的百姓,方才要如此做媒。那些日薪五十文以上,甚至是百文以上的好男儿、好女郎,那都是香饽饽,给他们介绍的人本就不少了,倒不必还挂到婚介所去呢,便是有,也刚一挂出来,便被那一等在本地有些根基的人家给扯了去,轮不到等闲人去相看。”

  邢母一听,秀丽的面庞登时亮了起来,急不可耐地促膝细听,杨爱见了,眉头微微一皱,又听隔壁传来婴儿咿呀之声,便站起身去照看邢沅。

  邢母谢她个不住,徐拂笑道,“且不说女娘,他们这些收入高的男儿寻亲,便多不寻个门当户对了,反而都愿意找些收入相差得多的,若是女子婚后不出去工作,也能容许,只是有一点——第一,不给彩礼,也不要女方的嫁妆;

  第二,有不少单方面的条款,譬如三权,他们是不圈的,财产权多数归于自身,每月给付商定好的生活费,人身权,这个有些有,有些没有,工作权一般规定,可以出去工作,但职位需要得到男方许可,一切以家庭为重。”

  “至于忠贞条款,那更是只约束女方,不约束男方,女方若是通奸,自当净身出户,男方若是有什么风流韵事,那也没有任何罚款。至于家务,更是不会做的,一般都有家务条款,家中所有大事小情,一概托给女方,男方愿承担一些,也是可以,但女方不得因此抱怨、索求男方帮助。”

  邢母听了,倒似乎都不太介意,握嘴笑道,“这不便是咱们敏朝的规矩么?大差不差的,倒还比姑苏那儿要好些,这有本事的男人,脾气就是大——其实,若是你的心诚,石头也给捂热了,这些劳什子条款,也不算什么事儿!”

  又道,“今儿我听了那官媒说的,心里就直犯嘀咕呢,若说都是这般人与人门当户对的,那高官豪商可还怎么结亲那?自个儿有本事了,还找个入息、职位都是相当的媳妇儿?日子可没有这么过的道理。多谢姐姐教我,不然,便吃亏在这见闻不广上了!”

  徐拂也笑道,“我只是知道了,便顺嘴一说罢了,妹妹听了,心中有分教,也不须我多说什么。你说得对,冯老也说,那等有本事的女娘,有时相亲也是这个要求,都是按着入赘的模子找的,比男方条件还更古怪些——

  孩儿自然都是跟着女方姓的,钱也是女方在管,所以他们彼此很难碰到一块去,毕竟买活军中的高官,那都是忙得日以继夜的,若是良人也跟着这样忙碌,我去天南,你上海北的,一年下来,面都见不到一次,这个家谁来照管呢?”

  只要有钱人并不都追求门当户对,对邢母来说,便有她的机会,尤其是如今买地婚书的规矩,反倒使得这种老式婚书似乎很上不得台面,这也能削弱她要面临的竞争——虽然徐拂没有明说,但邢母也是深信,江南女子的秀丽,在这些上层男子眼中,自然还是要胜过买地女子的粗犷健壮,她的面容彻底地展开了,虽不说满面喜色,但显然,已经在未来的图景中看到了一种合乎心意的可能,因此对于将来,便不像此时这样忧虑彷徨了。

  再三谢过徐拂,又约定了明早一起去上扫盲班,因邢沅还在咿呀做声,邢母便也不再多加逗留,便忙起身告辞而去,过了不久,杨爱用身子推门进来,手里有些吃力地举着一个大铜壶,道,“娘,已洗过澡了,今晚还洗脚吗?”

  徐拂还是小脚,洗一次脚十分麻烦,但来到买活军这里之后,越发要强,咬牙道,“近日走了不少路,洗——取香粉、药皂、石灰粉来。”

  她平日别处花用不多,在熏香上花费的钱财是从不吝啬的,杨爱一路服侍她南来,也是驾轻就熟,将铜壶举起,倒入少许热水在马口铁的洗脚盆里,先烫洗一番,随后端着出去倒进阳沟里,回来笑道,“买活军这里,什么东西都好,这盆子真好!不是银的,可真轻便!”

  如徐拂这样的名伎,洗脚是有资格用木包银的盆子的,沉得要两个龟奴才能抬得动,徐拂手里拿起剪刀,脱了绣鞋,用剪刀挑开裹脚布的线头,一边拆裹脚布,一边笑道,“自是处处都好,咱们才来不是?你啊,真该多拜拜六姐菩萨,不然你这个年纪,哪还能活动自如?你六岁那年,妈妈说要给你裹足,恰好是那年元月,六姐颁发了《告女娘书》,此后天下女娘,如百川入海,姑苏局势为之一变,你们这批孩子竟都未裹,也是你们的运气了。”

  杨爱对于谢六姐,一向是最为虔诚的,闻言忙笑嘻嘻地做了个洋人合十祈祷的手势,蹲下来帮徐拂拆裹脚布,道,“菩萨恩德,信女感念——娘,六姐菩萨真厉害啊!”

  “是呀。”徐拂拆了一边的裹脚布下来,咬咬牙,将脚浸入热水中,顿时感到一阵痛楚——还不算是重的,不过也蹙眉忍过了,方才恢复如常,深思道,“我只佩服六姐,收纳了这许多旧式的女娘,却也能将她们揉圆搓扁,想方设法,令新式婚书成为主流,这教化的功夫,细思真令人……哎哟!”

  这一声自然是因为另一只脚也进去了,杨爱驾轻就熟,取出药皂,切了一小块下来,又在脸盆里倒了一点点热水,将香皂搅打出沫子,倒入洗脚盆内,道,“这硫磺皂味儿真冲——娘,你说……圆圆的娘亲为何总一心想着要签个旧式的婚书呢?”

  “杀菌好使的,自用了它,我的脚再没烂过。”

  徐拂淡淡地道,又看了房梁一眼:好在这是买活军的新式平顶房子,自家这里闹得沸反盈天了,隔壁也是听不到的,否则,杨爱这话怕不是就要传到邢母耳朵中去了?

  “至于你说这圆圆娘亲,她便是如我所说的旧式女娘了,她要找个旧式的丈夫,也多是因为她从前过的便是这样的日子,你道是也不是?”

  杨爱眉头蹙起,似乎有些不悦,低声道,“我只是觉得,如此失于计算——按这婚书所说,若是遇到个苛刻些的丈夫,只算着给生活费,除了衣食住行之外,丝毫积蓄没有,遇事还得向丈夫要钱,有什么趣儿?”

  “我之前也打听过了,如今一个帮佣的老妈子,若是能干些的,也要三十文一日,干的活还不多的,洒扫、做饭、拾掇屋子、带孩子,几样里多数是只能选两样,她都要做,若是去别家帮佣,一日怕不是要有四五十文的收入?如此给夫家白干,若是男方要离婚,她只能净身出户,自己能剩下多少?五十文不要,要做不要钱的老妈子——无情,也不得利,糊涂呀!”

  杨爱在众人面前,总是一副娴雅贞静的模样,唯有人后才会这样真情实意地着急,徐拂见了也不免一笑,将脚抬起,以软布擦拭干净,蹬在凳子上晾着,又示意杨爱取来一张干布遮盖住,裹足女子绝不会让旁人见到裸足,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糊涂?你这孩儿,真当圆圆娘亲没有盘算不成?”

  她对杨爱自然也是疼爱,否则不会独独携她南下,徐拂自知青春已逝,如今年近四旬,又是小脚,已绝了生育之念,不论是否再嫁,都要指望杨爱来养老,因此对于人情世故,悉心指点,无有藏私,因道,“你只算了这男人省的,不算算她得到的?我问你,这样的男子,住的是那逼仄的单身宿舍,还是独门独户的两层水泥小楼?家里可有没有自来水,到了冬日,暖炕是不是随便烧?”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一年的四季衣裳,入口的珍馐百味,能亏得了太太吗?便是多克扣,多少也比这一日二十五文能过的日子好得多了,日入便是四十文,不也要住单身宿舍?

  你不妨问问那些做佣工的老妈子,让她嫁入家里,翻倍做工,只从此后一分钱不给,不过,衣食住行随了主家,将来家产也有她和男主人生的儿子一份,你道这老妈子愿意吗?她从主人家里出去,回到怎样体面的家里?总不会比主人家更体面吧,若不然,她还做什么老妈子?”

  徐拂冷笑道,“是故,我断定愿签这老式婚书的女娘其实不在少数,便是遇到苛刻吝啬的夫君,那又如何?自己苦得受不了,还可以离婚求去呀,横竖没出过一分钱,只是在家中做活,也不算亏的。”

  “只要日子还过得下去,又生了儿子女儿,那再苛刻,日后的家产还不是留给两人的孩子?以如今买活军处的风气而言,便是在外拈花惹草,怕也不敢闹出私孩子,还叫他认祖归宗来的。那便让他去外面花花,只要财产还是自家孩子的,不给忠贞罚款又如何?这婚书上所有的约定,都是和离婚有关——这忠贞条款便是约定了,有什么用?你当这些妻子,会因为丈夫不忠而离婚吗?”

  “眼下你看,她是亏的,但风物长宜放眼量,五十年后再看呢?谁不说她儿女好命?能享先人遗泽,这是怎样的福分?只看你我便知道了。”徐拂说到这里,也是自嘲一笑:她们母女二人,不都是因为先人穷困,才入了归家院的么?

  杨爱一想,果然是如此道理,这些老式的女娘,在如今这确保了离婚自由的老式婚姻里,反而是如鱼得水起来,因(净身出户前提)的离婚自由在,被丈夫毒打、贩卖而无法反抗这样的惨事已不会出现,这样老式的婚姻,对她们的好处更多,邢母追寻与那有钱有权人家的老式婚姻,果然不是食古不化,而是早已意识到,这是一条最实惠的路。

  “难怪今日娘对冯老说,婚姻求情、求利,还有求儿女的,圆圆娘这是一心活在儿女身上了啊……”

  她眉头略微宽解,却似乎仍有些意难平,觉得这十分憋气似的,暗暗嘀咕道,“只是这终究也不算是太赚的——风险还是大了些,又焉知将来色衰爱弛,会不会被扫地出门,其夫主再换一个貌美新妇呢?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好容易来了买地,可以靠自身了,我看,将来如圆圆娘这样的女子,迟早会越来越少,这老式婚书终究是要濒临灭绝的。”

  此时徐拂双脚已经晾干,杨爱一边说,一边将养母的双足仔细擦干,随后开始裹足,先在裹脚布上洒满香粉,裹好一层之后,开始洒石灰粉——吸湿用的,不然只稍微走几步路,那鞋子里就不能忍的潮了。

  徐拂定定望着养女的动作,唇边不觉漾起一抹呆滞的冷笑,她想到了下午谈到的人殉——这样细思毫无益处的习俗,早已过时,但三千年后却还没有完全断绝——

  “只怕你还是将人心想得太好了些。”

  徐拂轻声说道,“便是有这样那样的风险,肯签这老式婚书的男女,人数永远会比你想得要多得多。”

  杨爱吓得手一抖,差些把石灰粉扬起来了,她连忙以白布捂住了瓶口,又挥了挥手,呛咳了几声,“这世上真有这么多人图儿女?”

  “儿女也不过是借口。”徐拂望着裹得俏式的两只尖尖小脚,“爱儿,你永远也不会想到,这世上不愿出去工作的男女,究竟有多少,贪、懒、蠢、怯四字中,唯独一个懒字难以甩脱,多少人,宁可在家中受气,也不愿出门劳作,儿女不过是他们推诿的缘由罢了,他们真正看重的,还是‘不劳而获’、‘坐享其成’。”

  “只要这两点不断,所谓两个成熟男女的独立博弈,就永远都是镜花水月,平民的婚姻,或可如此,可上层婚姻,永远旧俗难改,永远透着强势方对弱势方的挤压,而甘于承受这种挤压的人,他们的急切……哼。”

  徐拂示意杨爱把她扶起,双脚触地的那一刻,她的眉头又皱了皱,但很快舒展开来了。她缓缓地走向床边坐下,换上睡鞋,拆卸起了自己的义髻,端详着假发上的珠翠,轻轻地叹了口气。

  “就如同缠足一样,在放足手术以前,谁能想到裹足能如此消除?今日这婚俗,也是一般,以我拙见,真不知道六姐将会如何破除此局,又难免也生出猜疑——或许,六姐想要的,也并不是我们猜测中那平等、独立的新式婚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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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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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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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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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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