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脚就要离开,池景行却一下抓住她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一瞬,祝鸢感觉自己的皮肤起了薄薄一层颤栗,让她的心跳浅浅地漏了一拍。
池景行有些哽咽地开口。
“祝鸢,”池景行轻启薄唇,“你不可能不记得。”
“十多年前的一个夏天,在宜兰,县城西边的精神疗养院。”
“你不可能不记得。”
雨越下越大,大得池景行几乎快要睁不开眼睛。
他固执地看着她,而她固执地,不肯回头。
雨水落在祝鸢的伞面上垂直落下,有几滴被风吹到了祝鸢的脸上。
自她的脸颊缓缓而流,像一道无声的泪痕。
不知过了多久,祝鸢甩开池景行的手。
她现在头痛欲裂,只想回家睡觉。至于药,明天再说吧。
祝鸢的眼神淡淡地看了池景行一眼,转身往回走。
“记得又怎么样,不记得又怎么样?”祝鸢说,“陈年旧事了,池先生贵人事多,这些不足挂齿的小事,还是不要放在心上比较好。”Χiυmъ.cοΜ
祝鸢走回过道,按下电梯走了进去。
就在电梯门即将关合的时候,一双手从缝隙中伸了进来,电梯门几乎快要感应不到,差点直接夹了上去。
祝鸢心惊,连忙不停地按开门键,所幸电梯卡顿了一秒,终于还是缓缓打开了。
一开门,就看见了池景行那张惨白的脸。
因为淋了长时间的大雨,他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雨水从他身上不断洒落下来,发出不小的声音。
他的手掌死死摁住电梯门框。
“祝鸢,我从来不认为那是小事。”
“我找了你,很多年……真的很多年。”
不只是她离开他去英国的那五年。
可是祝鸢却觉得,这并不是一个足以令她感动涕零的理由。
相比池景行的失态,祝鸢反而很平静。
“这又能说明什么?池景行,你自以为发现了当年那些真相,所以幡然醒悟,想以此来弥补我?”祝鸢反问他,“你心里爱着的人,到底是那个小时候给过你一个雕塑小狗的人,还是我?”
“当初你以为那个人是苏梨,所以你一次次因为她伤害我,现在你知道那个人是我,所以发现你最爱我?”
“那如果那个人,真的是苏梨,或者说,又是另一个除我以外的人,那你要去爱谁?池景行,你的爱就这么浅薄吗?你爱的从来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是你记忆中那个虚晃的存在?”
从头到尾,池景行一言不发。
不是他不想解释,而是因为——
他的喉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沙哑的痛感让他的喉咙火辣辣的疼,与此同时,昏沉的大脑让他的视线逐渐模糊,祝鸢的脸慢慢出现重影,随即越来越远。
直到祝鸢发现有点不对劲,尝试性叫了他一声。
“池景行?”
回应她的,是池景行忽然晕倒在她身上的沉重感。
祝鸢差点摔倒在地。
她皱眉叫了他几声,在触及到他浑身发烫的身体时,她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扶着他,拨打了医院的急救电话。
-
折腾完已经快凌晨两点了,祝鸢垂眸站在池景行的病床房,有些犹豫自己要给谁打电话。
毕竟就池景行现在这副样子,确实需要人在身边。
就在这个时候,池景行的电话响了。
祝鸢拿起来一看,是陈明恩打来的。
祝鸢想了想,按了接听键,还没来得及说话,陈明恩便直接说:“池少,池氏集团上个季度的报表已经提交上来了,我过了一遍,发现了一些问题。”
“我现在给您送过来,您是在公司还是——?”
顿了几秒,祝鸢没说话。
陈明恩有些不确定的“喂”了一声。
祝鸢这时才说:“他在医院。”
陈明恩有些懵了。
“祝……祝小姐?”
祝鸢“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半个小时后,陈明恩赶到了医院病房。
见到祝鸢的时候,一向神情寡淡的陈明恩也不免有些动容。
是真的很久没见了。
就像许久未见的旧友一样,陈明恩很难得地笑了笑:“祝小姐回来这些日子,还习惯吧?”
“怎么会不习惯,”祝鸢也不免失笑,“也就出去了几年而已,到底这里才是我的家,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陈明恩看了她一会儿,由衷地说道:“五年没见了,祝小姐,您真的变了很多。”
祝鸢垂眸:“不用这么客气,你叫我祝鸢就好了。”
两人说完话,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无言。
默了默,祝鸢拿起自己的包:“既然你来了,池景行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
“诶,别,”陈明恩忽的拦住她,有些不自在地说,“我现在家里有急事,很急很急的事……就是……我现在马上要赶回家一趟,家里人很需要我……”
半晌,陈明恩才做出最后总结。
“我真的没空照顾池少,还麻烦祝小姐留在这里看着他,我看他的脸色这么不好,肯定很需要你,祝小姐,拜托了。”
看得出来,陈明恩应该很不擅长说谎。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两侧的脸颊肉眼可见的慢慢变红,说话也变得有些磕磕绊绊、结结巴巴。
到了最后,他还有点不敢看祝鸢的眼睛。
害怕祝鸢拒绝,陈明恩几乎是立马走到病房门口。
“祝小姐,我家里真的有很急的事情,我先走了!池少就麻烦您了!”
病房门关闭,祝鸢看着门口的方向,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的眼神无意扫过桌上的文件——那是刚才陈明恩送来的,有关池氏集团上个季度的财务报表。
池景行是池氏集团的最大股东,财务报表必须由他过目。
作为审计的职业本能,祝鸢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慢慢落在下面一项一项的财务数据上。
忽然,她的视线被其中一项支出吸引了。
金额不算大,但有些奇怪。
明目是——商业会展服务费。
一共是九百多万,分了三次汇款。
收款方是,苏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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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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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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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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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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