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脸很圆,眼睛却大得很,歪着脑袋看着池景行,却没有生气。
她只是平静地说:“你不要这么凶,我只是担心你会不小心掉下去。”
池景行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就想起了那只小狗。
面前女孩的眼睛很纯净,漆黑的瞳孔没有半点杂质,皮肤很白,肉眼可见的细腻。
一看就是和池景行不一样的、生活在阳光下的小孩。
他不明白,这样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女孩看着池景行没有想要交谈的意思,便说:“你不要再站在上面了,很危险的。我走了。”
可就在她转过身去的一瞬间,池景行干巴巴地憋出了两个字。
“谢谢。”
女孩的脚步顿下了。
想了想,她还是转过身来,走到池景行身边坐下。
“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里?你爸爸妈妈呢?”
父母就是池景行最不想提及的两个人,他冷冷地别过脸,又变成了之前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只是他终究没有再凶,只是问她:“那你呢?你的爸爸妈妈呢?也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不管吗?”
女孩听见这话,摇了摇头。
“是我不告诉他们的,”女孩纯净的眼神里忽然流露出一股悲伤,这种悲伤池景行很熟悉,但是又好像和他的悲伤不一样。女孩继续说,“我不想让爸爸妈妈担心,所以是一个人来的。”
医院天台上,两个小孩都没有父母的陪伴。
只是一个是因为逃避父母,另一个,是因为担心父母。
从那以后,池景行和女孩便有了一个默契的约定,两个人时常会在黄昏时刻跑到天台上去玩,池景行很沉静,那个女孩也并不活泼,但两个同样性格的人待在一起的时候,似乎就有很多话可以说。
直到有一天,女孩去天台的时候带了一个便签本。
便签本上是很可爱的小狗背景,池景行看得有些发呆。
女孩递给他一支笔。
“我好朋友曾经跟我说,只要把不开心的事情写在便签纸上,折成纸飞机飞出去,不开心的事情都会消失不见的。你要不要试一试?”
池景行看着本子上的小狗,接过了她手中的笔。
那个傍晚,池景行洋洋洒洒地写了整整三页纸。
女孩也不催他,安静地坐在他的身边,微风吹过,女孩发梢上的清香轻轻飘进了池景行的鼻腔,池景行手中的笔顿了顿,继续写字。
可是后来,池景行将写下的所有东西都撕碎了,只留下了一张纸,折成了纸飞机,飞向了蔚蓝的天空。
那张纸上只有一句话,和一个白色小狗的简笔画。
-
接下来在医院的好几天,池景行都没有再在天台上遇见女孩。
原本两个人也不怎么讲话,只是会在黄昏时刻互相沉默着陪伴彼此,池景行原本以为自己并不在意,可就在女孩缺席的那几天,他的内心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失落。
回到自己的病房的时候,听见几个小护士说起,今天有几个问题儿童出院了,被自己的爸爸妈妈接走了。
池景行想,可能她也被爸爸妈妈接走了吧。
可就在第二天下午,池景行坐在病床旁沉默地看向外面的天空,病房门却忽然被人敲了敲。
他回过头去,一颗小脑袋从门上的玻璃窗中冒了出来。
池景行就像第一次遇见她那样,身子差点没稳住,险些从床上摔下来。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说话的声音有点凶。
“你去哪里了?你为什么都不说一声?”
池景行生气起来很可爱,小小的五官都挤在一起,原本显得有几分淡漠的眼眸都变得生动起来。
女孩却呼出一口气。
“原来你在这里,我挨个挨个找了好久,”女孩说,“我刚才去天台了,你没有在,所以我来找你了。”
池景行还是问:“这些天你去哪里了?”
女孩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淡淡地笑了。
她从身后拿出一个白色的小小雕塑。
雕塑是小狗的形状,白色的底应该是刚刷上去不久的,还带着淡淡的油漆味,正面被人用黑色的笔勾勒出小狗面部的模样,和池景行那时画在便签纸上的小狗几乎一模一样。
池景行看得呆住,女孩却故作无谓地说:“那天去逛花园,正好捡到了你的纸飞机,不小心偷看了你写的内容,对不起哦。”
“给你做了一只小狗,是我们美术老师在课上教的,送给你。”
“小狗如果还在的话,也希望它喜欢的人类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小狗不希望你难过。”
池景行缓缓从女孩手中接过那个白色小狗的雕塑,怔怔地看了许久。
而那个白色小狗的模样,渐渐和苏梨无名指上的小狗模样重合。
……
那时直到出院,池景行才发现自己忘记了问那个女孩的名字。
可偏偏缘分就是那么巧,许多年后的某一天,池景行应邀参加了一个雕塑展会,他在众多奇形怪状的艺术品中,一眼就看见了放置在角落里的那个不起眼的白色小狗。
小狗的左下方,写了艺术家的名字。
两个字,很好听,苏梨。
而当池景行看见苏梨的那张脸,才惊觉她的脸和记忆中那个总是淡淡笑着的女孩渐渐重叠。
那个女孩就是苏梨。
苏梨在见到池景行的第一眼,就微笑着伸出了那双好看纤细的手。
“好久不见啊,池景行。”
苏梨还记得他。
池景行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车厢依然昏暗,身旁的苏梨已经停止了哭泣,而她无名指上的那只小狗,也变得更加清晰。
池景行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和苏梨的纠缠,竟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他握了握苏梨的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手很凉,和小时候那个温热的拉着他的那双手变得不同。
“好了,我送你去医院,有我在,我不会让你的孩子有事的。”
苏梨怔了怔。
池景行已经很少没有这样温和地和她说话了。Χiυmъ.cοΜ
自从她和池焰结婚,池景行每每看向她的眼神,总是冷淡又疏离。
她回握住池景行的手,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阿景,就算全世界都放弃我了,你也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池景行的喉结动了动,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同样哭泣着的,有些相似的脸。
“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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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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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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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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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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