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内,四周半敞的木窗子,随着船只的行进带来无限冷风,沈定珠恰好坐在风口处。
鬓边的碎发,伴随着紫玉耳坠晃来晃去,更衬出她巴掌大的小脸,明丽之中,还被风冻出了一丝粉红。Χiυmъ.cοΜ
萧琅炎坐在她对面,冷冷地看了一眼,就让绣翠合上窗子退下。
窗牖合上,沈定珠却还是感觉到冷,她裙下的黄粉桃绣履,已经被雪水浸透了,丝丝寒意顺着脚掌向骨子里钻。
萧琅炎看了看沈定珠的唇角,之前听岑太医说,她的嘴角破了,他料想是上次咬的狠了点,而她又太过娇弱。
故而此时见她嘴角已无疤痕,这才沉了眼眸,像是放下心来。
“推开朕,又跟过来,明知自己怀有身孕,还让朕担心,这样的把戏,就是你的能耐吗,沈定珠?”萧琅炎冷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静谧。
沈定珠想要一杯热水的话,直接哽在喉头。
她抬起细密纤秾的长睫,美人登仙的灯笼昏黄温暖,将她的神情衬托出无比的静美。
“不管皇上信不信,我没有使任何把戏,今日出门,真的是去铺子找仁伯的。”
“怎么,你还要继续随他开铺子?”萧琅炎压着火气,薄眸黑沉沉地看着沈定珠。
只见她顿了顿,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实话。
萧琅炎脸色一黑:“不许隐瞒,朕讨厌撒谎。”
沈定珠只能顺从点头:“是,生产之前,我会继续尽我所能帮仁伯的忙,还有……许先生留下的那些铺子,我也打算开张。”
“你敢!”萧琅炎豁然拍桌,上好的青瓷茶盏呼啦一跳,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他眼底浓云聚拢,微微喘息起伏的胸膛,彰显着他的愠怒。
“皇上不让岑太医给景猗治病,施老先生和我也没有多余的银子去买药,如果不开铺子,我尚且能在生产之前靠皇上的接济度日,那施老先生怎么办?”
萧琅炎气场黑压压的,玉冠衬出他剑眉下,一双寒冷薄眸。
“现在的日子,是你自己选的,朕给过你无数机会,是你没有珍惜把握,反而将朕一再推远。”
他站起身来,身形高大,犹如苍劲的寒山,头上的一盏灯笼光芒,皆被他尽数挡去。
沈定珠被笼罩在他的身影下,仰起皎白的脸,用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美眸,静静地看着他。
“朕再给你一次服软的机会,你将铺子交由施伯仁处理,也放弃景猗,朕命人将魏琬等人灭口,我们回去京城。”
这一瞬间,沈定珠长睫颤了一下。
她看着萧琅炎冷峻的容颜,红唇忽然抿出一抹苦涩的轻笑。
“不管景猗和魏琬,皇上的腿怎么办?”
萧琅炎豁然上前,一把扼住她的下颌:“朕现在说的是你跟我之间的感情!你总是提他二人干什么?没了他们,朕的腿一样有的治,还是说,你根本仍在嫌弃朕?”
沈定珠垂下眼睫,白瓷般的肌肤上,犹如两团暗影。
“我没有,我也从来没有嫌弃过皇上,只是皇上的要求,我做不到。”
她说罢,轻轻挥开他的手,看了一眼渡口就在附近了,沈定珠说:“我从那回去就好,再过一条巷子就能到家了。”
萧琅炎几乎快要被她不冷不热的态度,气的血脉逆流。
放眼全天下,敢这么无视他的退让的人,早就去见阎王了!
就在这时。
他的袖子里,掉下来一个东西。
沈定珠低头看去,见是一支签,她扶着隆起的腹部,有些笨拙地想要帮他捡起来,但萧琅炎的大掌,率先捡了起来。
见他如此宝贝,沈定珠情不自禁地问:“皇上求了好签?”
萧琅炎嗤笑一声,将签甩在她身边的桌子上。
沈定珠拿起签文,仔细看了看。
竟是姻缘上上签。
【此事渐渐见分明,心定之后两相连;宽心且守风霜退,还君袖里满乾坤】
说的,是他的姻缘,马上就要告别充满风霜崎岖的前事,而迎来真正的两心相悦。
沈定珠有一时的出神。
萧琅炎已然在她身边,负手冷声:“神佛所赐,想来不会是假的,朕说过,你不要的皇后之位,有的是人来坐。”
他说完,垂着薄眸去看沈定珠的反应,然而,她只是静静地将签放回了桌子上。
“恭喜皇上。”倘若她是他要经历的风霜,那她会在自己离开之前,将她该做的都做了。
船舶已经停靠在了岸边,沈定珠起身,在萧琅炎渐染怒意的薄眸中,福身告退。
看着她的背影,萧琅炎竟有一瞬的慌乱。
他冰冷的声音,带着切齿的滋味:“沈定珠,倘若你离开这艘船,朕再也不会去哄你,你想清楚了。”
沈定珠的脚步停在门口,她抬起眼眸,瞧见外面夜色深蓝,而上元节的烟火灯光,是那样璀璨。
美人微微侧眸看去,只见帝王面色阴沉,却还抓着那支签,深黑的薄眸,像渊海一样,带着波澜起伏。
“更深露重,水上寒气上涌,皇上早点回去。”
说完,她转头离去。
恰好禁军统御雷鸿拿着一双刚买的鞋袜,匆匆登船赶来。
“皇上,东西拿来……”
然而,沈定珠却与他擦肩而过,雷鸿一怔,旋即看向萧琅炎。
这不是给皇后娘娘买的吗?娘娘都要走了!
萧琅炎追至甲板上,看着沈定珠的背影,他怒斥如雷霆:“沈定珠!”
恰好下一秒,漫天烟火炸响,璀璨的光,照耀出萧琅炎深黑的眉宇,和沈定珠渐行渐远的身影。
周围百姓们都仰头朝船上的帝王看去。
绣翠搀扶着沈定珠的胳膊,犹豫地回头看了半天,她低声提醒:“娘娘,皇上他……”
“别回头。”沈定珠喃喃着,鼻子里的热流滴滴答答地流了出来,血色沾染上她的衣襟。
她当然明白萧琅炎的心思,他只想守着她。
但是她不能这么自私。
他需要好起来,不能为了她,什么都不顾了。
沈定珠的容颜苍白,脚下湿濡的鞋袜十分难受,但她始终昂着细白的脖颈,直至萧琅炎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
雷鸿走到萧琅炎身边,见皇上神情黑的吓人。
“卑职愿意去将皇后娘娘请回来。”雷鸿拱手,等着萧琅炎下令。
然而,萧琅炎却只是在片刻的默然过后,蓦地劈手夺过他让人买来的鞋袜,直接扔在了飘荡花灯的渝水河中。
一轮天心照月圆,满星璀璨,万灯飞跃至银河。
河水像是谁的眼泪,将那鞋袜荡来荡去,最后泯然沉落。
……
沈定珠的鼻血流的汹涌,用手捂着,都能滴滴答答一直往外流淌。
她一回家,就跟刚刚赶回来的施老先生他们碰上面。
一看沈定珠满脸鲜血,都吓得不行。
“这流鼻血的次数变多了,而且怎么越来越厉害呢?该不会是连太医的医术都不行吧!”施老先生焦急。
他连忙拉着沈定珠去了柴房里,家里止血化瘀的膏都给景猗用了。
景猗听见声音,扭头看来,沈定珠满脸血色,连他都睁圆了虎瞳。
“怎么了!”他追问。
大家都忙的顾不上理会他,绣翠扶着沈定珠坐在了椅子上,施老先生将没用完的药膏拿来。
阿良又去打了一盆湿热的水。
沈定珠见大家都紧张的要命,绣翠都快哭出来了。
她勉强地笑出一抹温和:“别着急,现在月份大了,最近吃的又好,保胎药大补,大概是补过头了。”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链子怦然断裂的声音。
众人吓了一跳,扭头看去,只见景猗居然徒手拆了地上固定好的铁链!拖着链子从榻上站了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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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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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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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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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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