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菡儿身边也聚着一群人,有不少人向楚菡儿打听:“欸,听闻江南今年八月的秋闱,九月发榜,你祖父名下的一学生夺得了解元之才,真厉害!这下楚老太傅创办的翰鹿学院的声名更响亮了。”

  有人不以为然:“不过就是个举子,不稀奇,大齐朝共有十五个州区,每一次秋闱就产生十五个解元,举人可遍地都是呢,厉不厉害还要看明年三月的春闱。”

  有人则补充道:“可不容小觑,江南历来是才子荟萃之地,文人辈出,这个地方出的举子可比其他州治区的举子有含金量多了。就说咱大齐朝吧,进入内阁的大学士里,其中近一半就来自江南,这可不是吹的,江南的解元参加春闱,会试及第的概率也是最高的,说不准此人就是明年的状元呢。”

  就连楚菡儿听得都有些怔住了,自中秋以来,她一直郁郁寡欢,情绪低落,也没和家中通信,祖父名下的学子中了江南乡试的案首?

  祖父座下最得意的弟子,她只知道一个,是他吗?那个叫于飞的男子?

  这时,不远处有人欢呼起来,不少人往栏杆处围去,原来这内务府的人也是人精。

  如今周贵妃受宠,这底下的人也是百般讨周家人欢心,这不,为了给周芷西的生辰助兴,不知是谁想出来的点子,打算在湖面上玩“射鸭”的游戏。

  射鸭,是京都贵女间爱玩的一种水上游戏。

  将木制的鸭子放在水面上漂浮,让贵女们用桃竹弓或短箭去射,射中的人可获得彩头。

  可今日,这游戏进行了改良,用的不是木鸭,而是一群活蹦乱跳的小鸭,鸭头上涂上了不同的颜色。

  因用的是活鸭子,自然就不能用弓或箭去射了,而是改成了用藤圈投套,套中的人可得彩头,

  这……

  木鸭都很难射中,何况是活鸭?

  这些鸭子一扔进湖中,怕是要欢乐的四处游开呢。

  这又是内务府想出的点子了,想要套中这活鸭,准头要求极高,有骑射功夫在身的男子才能套中,要的就是这效果呀,让在场的男子帮女子投套,岂不有趣?

  每只活鸭的右脚上用小细绳子绑着一个小小的防水油布袋,里面有一张小纸条,纸条上写着彩头。

  因着彩头只有套中鸭子后才能揭晓,无疑又增加了游戏的趣味性。

  在场的世家男女无不欢腾起来,这种游戏还是第一次玩呢。

  他们什么没见识过?就喜欢这种新奇的玩意儿。

  就连靠在甲板栏杆边,正在喝着美味葡萄酒的裴湛也忍不住扬了扬眉,高远晃荡着手中酒杯,脸上浮着笑:“果然有趣,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

  李徜也兴奋起来:“那一会就是我大显身手的时候,我一手的弓马功夫耍起这个来不在话下。”

  高远斜他一眼:“只怕没有女子会找你帮忙呢。”

  李徜悻悻。

  游戏很快就开始了,内务府的人事先已用网在湖面上围出了一块水域,然后将手中的鸭子投入湖中。

  哪怕是深秋时节,那鸭子们一遇见水就开始扑腾起来,别提多快活了。

  这……想要用小小的藤圈套住不断游弋着的鸭子,还真不是件易事。

  这第一个投套的机会,自然是给今晚的寿星周芷西了。

  她依着内务府的人悄悄告诉她的,选了一只头上颜色染成红色的鸭子,在场的男子纷纷挽袖,跃跃欲试,欲为佳人赢得好彩头。

  第一个登场的男子信心十足,拿着一个藤圈在手,瞄准后扔了出去,鸭子见异物飞来,吓得飞快游跑了,那藤圈连鸭子的羽毛都没挨着。

  众人哄堂大笑,那男子脸上满是羞愧,灰溜溜地退出了。

  翩翩和兰玉婷也倚在栏杆上看着,觉得颇有意思。

  后面又有一个男子上场,这个男子倒是信心十足,听闻他是射箭的好手,他拿着藤圈在手里比划了一下,瞄准,扔了出去,套中了!

  众人欢呼,但不过一息的时间,那鸭子甩了甩脖子,竟将藤圈甩了出去。

  人群中发出“噫”的打趣声。

  尽管如此,这个游戏激发了不少男子的好胜心,有其他的男子也下场了,为心仪的女子套起圈来。

  还别说,真有那等出色的公子套中了鸭子,只见内务府的人用一根带长长杆子的渔网将那被套中的鸭子捞了上来,揭开鸭子脚上的小油布袋,将里面写着彩头的纸条展开,是一只珍珠碧玉簪子。

  站在那男子身边的闺秀眼睛都亮了,脸上起了羞涩之意。

  其他的闺秀心里也痒痒的,彩头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帮自己赢得彩头,说出去也是件有体面的事呢。

  众人的胃口被吊得足足的。

  周芷西选中的那只鸭子依旧没人投中,不知有多少男子折戟在这只鸭子身上。

  京都子弟多纨绔,整日里斗鸡走狗,玩得杂玩得多,然而一旦需要比拼技艺,这群醉生梦死的公子哥可就完全不够看了。

  周芷西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心里暗骂:都是一群废物。

  她目光转向栏杆处,看向那背靠栏杆,意态散漫的男子。

  那是个千中无一的美男子,龙眉凤目,高大挺拓,容色华美,透着英气,满船的男子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满船的闺秀无不偷偷觑他……

  周芷西眯了眯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走向裴湛。

  她直直立在裴湛面前:“今日是我生辰,帮我套那只鸭子,如何?”

  这番举动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大家举目望了过去。

  裴湛正饮着杯盏中的美酒,对周芷西的话置若罔闻,周芷西见他毫无反应,脸上登时挂不住,一张娇容就要褪色,一旁的李徜笑嘻嘻道:“那有什么不可以的。”

  说完,将一个藤圈递裴湛手里。

  裴湛依旧靠在栏杆处,斜了一眼李徜,众人甚至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只见藤圈飞了出去,在湖面上飞旋了一会,就稳稳套在了那只红色的鸭子上。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叫好声,闺秀们看向裴湛的眼神更是羞怯与缠绵。

  远处的翩翩也看着这一幕,她是见识过裴湛轻功的,这般类似于杂耍的技艺何曾能难倒他呢?

  那周芷西娇艳的脸上也扬起了笑,她看向裴湛,道出两个字:“多谢。”

  裴湛只淡淡看她一眼,调转了头。

  周芷西幽幽看着那男子,眼里翻腾着隐秘的光。

  周芷西的彩头是一只纯手工烧蓝花丝点翠凤凰发簪,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在场的贵女都是识货的,这烧蓝成率极低,也就十之一二,不知要烧多少次才能成这么一只,可谓是价值连城,市面上买都买不到。

  游戏还在进行中。

  这时裴筝、裴筠和楚菡儿也挤到裴湛身边来,裴筠低声说道:“大哥,我想要那只绿色的鸭子。”

  裴湛扬了扬眉,不置可否,又看向裴筝,裴筝指了指:“我想要那只蓝色的鸭子。”

  裴湛点点头,又低头看向一边的楚菡儿,“表妹想要哪只?”

  楚菡儿抬头笑着看他:“表哥给我套那只橙色的鸭子吧。”

  正所谓不怕男人俊,就怕他又俊又体贴又温柔家世还好,他微低着头对楚菡儿轻柔细语的模样,惹得多少女子遐思?

  翩翩似乎听见了在场的不少贵女心跳的声音。

  裴湛对楚菡儿回了个“好”,一双眼又四处扫了扫,想找另一道身影。

  略微扫视了一圈,见那身影远远倚栏站着,神情放空,好似在看他这边,又好似没有。

  她与身后的月色、湖面仿佛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

  一旁的李徜扯他,对着众人喊:“我提议,给裴世子增加投套的难度如何?”

  人群中登时沸腾起来,纷纷叫好。

  裴湛没好气转头看他:“你待如何?”

  李徜摸了摸下巴:“听说裴世子曾蒙眼射过大雁,今晚,不如蒙眼同时投三只鸭子吧,若有一只不中,可就算输了。”

  这家伙!

  裴湛咬牙看他。

  李徜坏笑。

  此刻,甲板上忽地安静下来,此前还高声喧哗的三两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在场的公子哥们,睁眼套一只都套不中,何况闭眼套三只?这确实是太难了,几乎不可能完成。

  众人屏息,有人为了看得更清楚,忙上前凑过去,比如那兰玉婷。

  翩翩则将自己隐入了月华照不到的地方,手肘撑着栏杆,甲板上的人都蜂拥围过去了,翩翩倚靠的这个地方,一下空了许多。

  天上那轮峨眉月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她静静看着,一张脸面色无波。

  这般清冷又热闹的夜里,她的神思也飘飘荡荡。

  她一直都知道的,她和他之间的差距非常大,但今日,这种感知更为清晰明显。

  差距何止是大,这种差距堪比天堑鸿沟。

  他是九重天上的天之骄子,而她是在十八层地狱里苦苦挣扎的卑贱之人,这样地位悬殊的两个人,也不知是如何纠缠到一处的。

  他们之间是一场交易,她知道。

  他和楚菡儿本来就是一对,她也知道。

  但毕竟从未见过他们亲近过,以至于今日猝不及防地见到他低头抚慰楚菡儿,她的心一霎那是痛的。

  再然后就是麻木,心里既虚空又荒芜,没有个着落点。

  湖边的夜风吹着她的衣袖,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今夜有酒有月,众人都欢笑连连,怎的姑娘看起来却有些孤单?”一道温润清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琇書網

  翩翩微惊,抬起眼,来人着一身月白色锦袍,气质温润端方,手中执着一杯酒,眉眼含笑,也正打量着她。

  这个男子……是和裴湛在一起的当中的一个。

  翩翩觉得他有些面熟……

  高远也靠着栏杆,看着她,低声打趣道:“当时那四百五十两银子没让姑娘吃苦头吧?”

  翩翩吃了一惊,“你……”

  她想起来了,他是那“天下当铺”的东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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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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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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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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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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