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有片刻的迟疑,好半晌,才点了点头。
阿蛮见他点头,很快收回眼神,一转身,沿着河边,往上游走。李秀盯着她的背影,很快跟在她的身后。
他不知道她因何问自己会不会水,但到底是许久未曾能像现在这般,能与她同行了。他只觉得心头跳动,甚而,恨不能不管不顾立即能拥她入怀。
但他与她之间,有云泥之别。如今,她背对着他,他才可以这般光明正大的,近乎贪婪的望着她。
阿蛮往上游行走片刻,步伐忽而慢了下来,而后俯身捡了一颗石头,身子微顿,将石头扔进了水里,好一会儿,才偏过头看李秀,声音颇有些轻快的开口道:“我若在这里落水,便不会惹人怀疑了。”
刚刚浆洗衣裳的地方,水深不够,寻常时候,将士们还可能会进河水里洗身子,便是她不甚掉进去了,也能自己完好无损的站起来。
可如今,她沿着河流往上。寻到的这处却不一样,水深足足有一人高,水流湍急,她掉进去,便极有可能呛水,甚而,待的时间长一些,溺水昏厥。
李秀身子一时有些紧绷,眼瞳都瞬间紧缩,几乎立刻,上前一步,紧紧盯着她,眸色发暗,声音发沉的开口道:“王妃何意?”
阿蛮倒是毫不隐瞒,只指了指自己刚刚扔石头的地方,对着他解释道:“这里水很深,一会儿我掉下去,等个片刻,你再将我救上来。”
她说这话的时候,明明白白,冷冷静静。
李秀眼皮猛地一跳,再次往前一步,几乎只距离她一步之遥了,开口道:“因何?”
阿蛮身子微顿,但并未再答他,只抬眸望着他,一双眼眸水汪汪,重复问他道:“那你是救,还是不救?”
李秀手心收紧,几乎要咬牙了,身子都有些发僵,只盯着她,语气发涩:“掉下去,会疼的。”
河底处,尖石沙砾。
阿蛮偏过头看向河底,不过片刻,往前行去。
李秀见她这般,立时身子紧绷,几乎立刻,想也未想,直接冲上前,拽住了她的手腕,声音发哑的开口道:“王妃!”
他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落水。况且,如今冬日,河水冰凉。
她又一概的身娇体弱,倘若得了风寒,便更要遭罪。
阿蛮被他拽住,一张小脸立时板了起来,只偏过头看他,神色严肃,低声道:“我又不是寻死,你这般表情作甚?”
她眉心微蹙,盯着他的表情,颇为不悦。
李秀如何能受得住她对自己不满,只瞬间觉得,心头都是狠狠一跳,握着她手腕的手都不由得松开,但到底挡在了她身前,只身子发僵,声音发涩的开口道:“王妃是想让王爷心软?”
他视线落在她的一张小脸上,问完后,便沉默不语。
阿蛮身子微顿,与他对视,好一会儿,语速慢吞吞的道:“你方才,还让我早做打算。”
她说着,稍稍凑上前,凝视着他的一双眼眸,打量片刻,在他呼吸都困难的时候,才再次压低声音开口道:“李秀,我可以信任你的,对吗?”
她一双眼眸,干净澄澈,几近真诚的望着他。
距离这般近,李秀甚而能闻得到她身上的淡淡幽香,他身子僵硬,只愣愣的望着她,几乎都不能动弹了。
阿蛮见他不回答,好半晌,收回视线,嘴角紧抿,一声不吭,沉默着,转身便要走。
李秀心头一时发紧,紧紧盯着她,声音发哑的开口道:“我曾与王妃说过,钟彦可为王妃赴死,李秀亦是如此。”
他连命都可以给她。
阿蛮脚步停下,偏过头看他,好一会儿,冲着他眼眸弯了弯,轻声开口道:“你那日,在医巫闾山的山洞中,曾亲口告知于我,梁地接连斩杀吴越两员大将,裴建阁被斩杀于琼州,李兴羽被斩杀于卫西邑。”
她说着微顿,眼眶一时有些发红,但只一动不动的望着他,缓了片刻,才再次低声开口道:“于西都城时,裴建阁总称我为护国公主,我又何曾是什么公主,又何曾护过国。如今,我总该做点什么。”
李秀瞧见她发红的眼眶了,一时间,只觉得喉咙都发干,竟愣愣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阿蛮再次往前逼近他,抬眸看着他片刻,声音极小的开口道:“李秀,你要将我救回营帐。”
李秀只觉得脊背上都是汗,视线落在她好看的小脸上,喉咙动了动,才声音干干的嗯了一声。
阿蛮松了口气,收回视线,再次抬眸,朝着吴越方向看了过去。
营帐内,萧誉正浑身戾气,望着案几后的吴越使臣。
吴越使臣额上都是细汗,甚而都有些两股战战了。
现下,吴地使臣也并不好受,他本就是奉国君之命,前来打探,河东王率部众陈兵在吴地边境,意欲何为,但未曾料到,会遇见吴越使臣。
当前,两国关系正是尴尬之时。
尤其是,河东王不怒自威,更是让他心慌的不行。
吴越使臣不敢抬头,甚而不敢接萧誉的话,只声音含糊的开口道:“魏太傅命臣下面见小郡主,敢问王爷,不知此次,河东王妃可也跟了来?”
魏太傅在他临行前,特地告知于他,务必见到小郡主,恳求其为梁地停止攻伐吴越出力。
萧誉听的他提起阿蛮,眉梢微挑,语气森森道:“梁地与吴越之事,吾曾与魏太傅言明,不准惊动阿蛮,尔等安敢逆吾意。”
几乎是他话音一落,吴越使臣立时脊背一身冷汗,听出他是真的动了怒,只立即跪地,双手高于头顶,行跪拜之礼,声音发颤道:“是臣下逾矩。”
吴地使臣本也正在一旁看热闹,但冷不丁察觉到营帐内气氛变冷,他一心慌,愣愣的便也跟着吴越使臣跪了下去。
但不过片刻,营帐外,忽而传来吵闹争执声。
李秀一脚踹开拦在营帐门口值守的亲卫,脸色铁青,浑身湿淋淋,怀中抱着双眸紧闭,同样湿淋淋的阿蛮,三两步闯进了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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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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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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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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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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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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