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后抬手摸了摸她脑袋以示安抚。
阿蛮不动声色,偏过头看高坐榻上的王太后,却发现,王太后也正注视着自己。
梁地王太后李凤梧出生将门,李氏一族自梁地建国以来,便跟随王上征战沙场,百年间,出过名将不计其数。
而李凤梧父亲,李珂儿的爷爷李述更以“勇武”闻名,号称飞将。曾勇冠三军,于万千兵马中取敌人首级。李述生有一子一女,大子李云亭,早年在与西戎渠邱邑一役中,马革裹尸,留下一儿一女。小女李凤梧自小耳濡目染,更曾追随李述行军打仗,上阵杀敌,直到十九岁入宫,这才以武装换红装。
李凤梧这二十余年间修身养性,虽说早已远离沙场,但骨子里难免留有武将习性,杀伐果断。她对自己两个儿子不假辞色,一向严厉,唯独对李云亭留下的一对儿女宠爱有加。
李珂儿不过将将十六,已经颇具其父风姿,骑马上阵,对战敌军,不在话下。
因她年初闯了祸,李凤梧下定决心改改她的性子,才狠下心来将她放到边塞,近两日才回来,未曾想到,性子倒是更加毛躁了。
此时,李凤梧视线落在阿蛮身上,暗自打量,此女容貌果真绝色无双,本以为吴越小郡主娇生惯养,初初来到梁地定会害怕惊慌。然则,她与自己对视时,目光清亮,不闪不躲。
阿蛮只短短与王太后对视一眼,便乖顺的收回视线,随着萧誉行礼。
待行完礼,一旁荼嬷嬷递送茶水过来,轻声提醒:“新妇请给王太后敬茶。”
阿蛮颔首,言谈行止落落大方,无一丝错处。
李珂儿站在一边,满脸不郁。自小的时候,姑姑就说待她长大定会将她嫁给表哥,她盼了这许多年,如今却等来他娶了别人。
这般想着,她的视线直直看向阿蛮,捏着的九节鞭的手都不禁用了力。
李凤梧喝过阿蛮敬的茶,脸上露出个笑:“你是个好孩子。”
只这一句,也不多说,转而看向萧誉:“你们一路舟车劳顿,你的新妇我也见过了,回去好生歇歇,养养身子。”
她自然知道阿蛮在许州被蜀国人劫走,更知道自家儿子为了这个新妇动用了五牙战舰。
但她并未开口。
阿蛮本以为应对王太后需要费些精力,未曾想到如此轻松。
萧誉对待母亲很是敬重,对着母亲应诺,转身便看向李珂儿,声音冷淡:“你的性子是越发野了,回头我告诉敬之,该好好管教你。”
敬之是李珂儿兄长李清琛的字,李清琛自幼长在武将世家,却偏偏生了一副文人脾性,温文儒雅,芝兰玉树。
李珂儿谁都不怕,就怕自家兄长。
萧誉话音一落,李珂儿脸色立即变了,一转身扑进了李凤梧怀里,蔫蔫的,央求着开口:“姑姑,您可得护着我。”
李凤梧睨了自家儿子一眼,拍着李珂儿的脑袋,声音软和下来:“也是你的不是,招惹谁不好,去招惹他。”
萧誉没吭声,领着阿蛮退下。
梁地王宫,殿宇宫室气魄宏伟,布局严谨有序。
宫中积雪尚未来得及清扫,这一会儿的功夫便积了厚厚一层。阿蛮跟在萧誉身后,一步一步踩着他走过的脚印走。
她走的心事重重,自然也没发现萧誉忽然停下脚步。
萧誉站在原地,等她自己撞上来,却到近前,她忽然回过神,发现他望着自己不言语,知晓他的意图,一时有些羞恼,软声软气的质问:“王爷是想看我笑话?”
随侍的宫人早已垂眸。
萧誉不置可否,低头看她一张小脸,她今日不可谓不盛装,甚至还穿了王妃朝服,比之平常,更多了一份惊心动魄的美。
他的视线极具压迫感,阿蛮受不住,也不等他回应了,自顾自就要往外走。
萧誉将人拽住,不冷不淡的道:“不知道躲吗?”
刚刚他要是慢了一步,那九节鞭可就毫不含糊的抽到她的脸上了。
李珂儿着实是有恃无恐,敢在王宫内行凶。
提起这个,阿蛮小脸立时板起来了,她自然料不到进了梁地王宫,还会有人对她动手,自然是毫无防备。
此时,萧誉这样一问。
她睫毛轻颤,语速慢吞吞:“王爷觉得我能躲开?”
单单看李珂儿那架势以及身手,便知她平日里定是用惯了九节鞭的。
萧誉眉头微蹙,直截了当地吩咐:“下次抽回去。”
他忘记了,自己的新妇是个身娇体软的小姑娘,不如李珂儿常年混迹在军营。
阿蛮又开始板着小脸了,话都没应他,径直往宫外走去。
河东王府外,小厮已焦急等待许久,此时遥遥见马车行来,急急迎上前。
“王爷,周大人来势汹汹,带领一众朝臣等在府内!现就在厅堂处。”
阿蛮正抱着小暖炉,在车里昏昏欲睡,乍然听到小厮声音,未及分辨发生何事,就见萧誉已经跳下了马车。
他面无表情,大步往厅堂处去。
厅堂内,以周寅为首的几位朝臣正襟危坐,远远瞧见河东王从游廊走来,俱都严肃了神色,立刻脊背挺直的站了起来。
他们来,是来劝谏的,自然要拿出个正经的态度。可萧誉一入正堂,眉眼都没抬,主位上一坐,眼神一扫,脸色沉沉:“若是说五牙战舰之事,那就没必要了。”
顿时,诸朝臣的满腔劝谏之言被堵在喉咙里。
中书侍郎陈树看着上司周寅的眼色,干咳了两声,干巴巴地开口:“王爷,五牙战舰暂且不提,王上前几日吐血晕厥,吾等来寻,您却不在府上。”
他话说的慢条斯理,周寅吹着新近长出来的胡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两眼,又不好直接打断,只等着他将话挑明。可陈树精明,绕来绕去就是不说到点上。
堂前这几个人,都是萧誉的心腹,他们的心思,他自然知晓
萧誉听着陈树扯来扯去,面上毫无波澜,眸中神色却沉起来。
不过几息功夫,周寅已经不耐陈树胡扯,直接抢了话,一言挑明了他们今日来的目的,无非是希望王爷早做打算,最好能逼迫梁王自愿下诏将王位传给他。
目的如此,手段却有诸多。
几番争论,等听着他们吵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萧誉才出言打断,语气淡淡:“本王从不希望王兄薨逝,但如果他薨,梁国必不会落入他人之手。”
他的野心和抱负,不允许他永远安于一隅,梁地的铁蹄铮铮,必将踏遍这万里河山,舆图之上,梁地版图必将不断扩大。m.χIùmЬ.CǒM
周寅等人噤声而立,俱都怔怔然,萧誉极少与他们说起抱负,他总是沉默强势。他战功赫赫,他征战南北,但他们从不知他要的是什么。
他们为他费尽心神,一心只想着让他成为真正的梁地之主。
然如今,他们才发现,他们的格局于他而言,着实有些太小了,他们目光局限在梁地,而萧誉的目光,已放眼天下。
所以他总是看着他们争的面红耳赤,不发一言。
他胸中自有丘壑,更有凌云壮志。
周寅激动地捋了捋胡须,大大的喘了两口气,与身后同僚对视几眼。都是人精似的人物,萧誉不过短短几句,已然让他们热血沸腾。
就连陈树这般老谋深算的人,也禁不住露出几丝激越的神情,但他很快稳住了,只故作镇定地的望着萧誉,装作听不懂。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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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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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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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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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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