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掀开床幔,看她满脸的泫然欲泣,心情却忽而好了起来,笑了出声:“吓到你了?”
竹香蔫蔫的不出声,阿蛮伸手点了点她鼻子:“河东王又不吃人,你何至于此?”
竹香才不信小郡主当真无事,又怕自己过于担忧,徒惹她难过,只好强颜欢笑:“我自是不怕的,郡主快快睡。”一边说着,一边扯过被子,将阿蛮紧紧围了住。
天明时分,吴越之地放晴,梁地使者更是一早就入了宫,待听到吴越王的答复,立马表示要尽快订下婚期,然此事他做不得主,需立即千里加急送信回梁地,等婚使前来。
吴越国弱,唯有听命。
本以为这样一个来回,怎么也要月余,却不过十几日,梁地婚使就以势不可挡之态入了西都,引得吴越上下朝臣喧哗之时,都不得不暗忖,恐怕梁地对阿蛮郡主势在必得,婚使必定早早就上路了。如此想来,都不禁后怕。
婚使乃梁地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周寅,入西都当日便进宫见了吴越王,之后吴越国宴之上,谈笑风生间便将这一场两国联姻之事,事无巨细,全部拟定下来。
阿蛮知晓之时,婚期已订了下来,竹香刚刚急急地禀告完,吴越王的旨意便紧随而来,阿蛮跪于香案之后,静静听完,恭敬谢恩。
宣旨人离开,殿内一时间寂静无声,宫人默默进殿,将香案撤出。
婚期订在半月之后,梁地之急出乎吴越君臣之料,竟是连三书六礼之事都顾不得周全,一切从简,周寅之意,是怕河东王与蜀地开战,会耽误婚期,是以只能事急从权。
阿蛮倒是镇定,竹香却整日郁郁,只无论如何,都挡不住婚期逼近。
吴越之地,阿蛮本就是钱氏王族掌上明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如今又是嫁与声名赫赫的河东王,尽管婚事紧迫,但吴越上下俱都不敢轻忽。m.xiumb.com
八月初十,阿蛮出嫁之日,红妆绵延十里,整座西都城万人空巷。
钱褚立于城楼之上,远远瞧着阿蛮喜车越行越远,许久,都未曾移动。
因路途遥远,喜车布置的不可谓不精细,虽如此,半月过去,阿蛮依旧觉得身子有些酸痛,然周寅仿佛丝毫没觉得如此行路有何不妥,路行半程,竟是越来越快。
竹香心疼小郡主,行至吴地江都之时,寻了周寅,周寅才皱着眉下令休整一日。
连日来的奔波,多少叫人有了些倦态,阿蛮从婚车上下来,脚一落地,腿竟软了一下,她脸色有些苍白,稍缓了缓,才在竹香的搀扶下行至客栈之中。
客栈是提前打点好的,除却掌柜伙计,空无一人。
阿蛮泡过澡,才觉得身上舒爽了一些,她懒懒半靠在软榻上,闭着眼任由竹香给她擦发,皂角的清香萦绕在身旁,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竹香手上动作不停,看着阿蛮闭着眼,又控制不住的满脸担忧:“周寅这般急,怕不是有什么事吧。”
阿蛮搭在薄被上的手微微动了动,安安静静没出声,好一会儿,只轻轻挥了手。
竹香将未出口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将她的长发梳理好便忧心忡忡地退了出去。
发还半湿,阿蛮却再没了睡意,偏过身,望着桌案上摇晃的烛光,眸色若雾,若有所思。
如此又行了三日,梁地派来的迎亲队伍才姗姗来迟,此时路程已行了大半。
竹香本以为来迎亲的会有河东王,满心紧张忐忑,又夹杂着欢喜,出去打探了一番,却是闷闷地回来,连带着在阿蛮面前,话也少了几分。
阿蛮心知肚明,丝毫没觉得意外,毕竟是河东王,那个屠神。
十月初,迎亲队伍终于抵达荆州,周寅一行更是直接将阿蛮及一众陪嫁送往荆宫。荆州本是南平国都城,梁地河东王攻下南平后,梁王便直接将南平一国做为封地赐给了萧誉,每逢南下,河东王便直接下榻在此。
荆州萧条,荆宫更是冷清,百十步才得见一宫人。然再冷清,此时因阿蛮的到来,也布置的多了几分喜庆,入目之处,皆是红绸。
荆后宫主殿名曰椒房殿,阿蛮下轿时,随意一瞥,在人群中便看到了钟彦。
他站在众侍卫中,目不斜视。然只一眼,阿蛮便将视线收回,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忧心。
周寅将她放下,便直奔蜀地而去,竟不闻不问,将她就这样扔至荆州,如此,恐有大事。
竹香带领侍女将椒房殿重新布置一番后,天已大黑。挥退众人,竹香将熏香点上,才转身去到阿蛮身边,拨了拨烛火,半响,憋不住的气呼呼道:“梁地如此,真是欺人太甚。”
阿蛮没理她,手里拿了卷书在看,眉心轻拧。
灯下美人,纤弱惹人。竹香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心神恍惚,声息不禁便弱了下来,低喃道:“若那河东王见了郡主,定会爱不释手。”
她话音落,阿蛮这才赏她一个眼神,睡眼惺忪的样,手中书卷扔下,往床榻走去,轻掩唇打着哈欠:“困得很呢。”
竹香无奈,只得伺候着她睡下。
荆宫并不是很大,留守在此的宫人多为南平人,见过阿蛮后便循规蹈矩,轻易不再出现在吴越众人面前。
但就算吴越人有心打探几句,他们也是一问三不知,如此几个来回,便没人再有那个兴趣。
竹香等人还在忧愁之时,阿蛮却很快将周寅之事抛诸脑后,寻到了新的乐趣,毕竟就算梁地出事,只要不波及吴越,那便与她无关。
南平虽国破,但所幸荆宫未遭破坏,宫中藏书阁保存完整,阁中俱都是珍藏古籍。她去了几次,俱都无人拦截,是以兴致一起,几乎日日在藏书阁度过。
秋末冬初,荆地迎来初雪那日,阿蛮照旧在藏书阁中捧着书卷,午后暖阳斜射入屋,书香弥漫,茶香缭绕。
倏忽,远处钟声响起,雄浑回荡,古朴悠扬,她从书墨中抬起头来,凝神细听,隐约竟模糊听得此起彼伏地激昂呐喊:“吾王威哉!”
还未待再听仔细一些,藏书阁的门忽而便被推开,竹香满脸兴奋的闯了进来,喘着气,双眼都发了亮:“郡主!河东王入城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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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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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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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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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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