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里突然间一片寂静,太子双目沉沉,倒映着楚天妤的模样,楚天妤长指一下子攥紧,然后缓缓的站直身子,神情还是那样沉静,那样的淡然,看不出一丝的变化。
心口沉下去的时候,太子长睫垂下,有一抹似有似无的痛意闪过,他……他竟然还期望从楚天妤的脸上看到一丝神情变化,甚至他希望楚天妤在他的面前生气,摆脸子,哪怕是扑上来打他都行。
可是。
楚天妤像个冰美人一样,看向太子的时候,眼里竟然还有一抹理所当然。
“翼州是你与她的封地,你们一起去也是应当的,一来可以彼此了解增进感情,二来她那个未来的女主人,早些让百姓认识,接受百姓的爱戴也是应该的。”
“未来的女主人!”
太子轻喃着这几个字,语气里有着一股子莫名的嘲讽,焉不知江静檀现在在府里不知道发多大的脾气,在她的眼里,翼州根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去了也只会让她受苦。
他深睨着楚天妤,问她。
“若孤让你一起去,你愿意去吗?”
他想带楚天妤去翼州看看,那里是他的封地,有他的子民,也有他的退路,他说过的,他是要娶楚天妤做太子妃的,楚天妤听得心尖狠狠颤抖,她似乎明白太子话里面的意思,可是她不能回应,垂眸时,一抹泪意在眼眶里被压下,她轻轻摇头。
“我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恐怕没有空,以后有时间我一定会去看看的。”
说完。
她像是有意避开太子的视线似的,俯下身子将太子身上擦下带血的纱布全都捡起来收好,然后转身出了门去处理。
风在院子里刮了起来,黄色的落叶便纷纷扬扬,楚天妤仰头看着密麻的叶子,伸手接了几片,叶片很大,小时候,二姨娘说没钱给她买画纸,她就会把院子里的叶片捡起来,然后在上面作画。
“树不要你了么?”
她轻喃着像是问叶子,又像是问自己。
身后的花丛里传来悉娑的声音,楚天妤急忙转头,结果就看到旺福那张大狗脸跃到了自己的面前,撞在楚天妤身上的时候,一人一狗就这么摔倒在地上。
“啊。”
这家伙速度好快,而且还不轻,把楚天妤吓了一跳,旺福兴奋得不行,在楚天妤怀里上窜下跳的,哼哧哼哧着对着楚天妤的脸蛋一阵乱舔,楚天妤急忙一把抱着旺福的脑袋,一边躲闪着它那条湿漉漉的舌头,一边无奈的喊道。
“旺福,你舔我一脸口水,恶不恶心啊。”
说着楚天妤便要挠旺福的痒痒,旺福吓得一下子跳开,接着又扑到了楚天妤的身上,一人一狗就那么在地上打闹了起来。
笑声不断的传进太子的耳朵里,太子怔怔的坐在软榻上,窗户打开,透过那个方方的格子他能看到一框的美丽画面,那双阴冷惯了的眸子竟不知觉间竟有了一丝温度。
见墨儿、明艳、听荷听着声音全都朝这边赶了过来,楚天妤抓着旺福的脖子道。
“好了好了,不闹了,让姐姐们给你去做酱肉骨头,我还有事呢。”
旺福嗷呜着咬了一下楚天妤的衣服,楚天妤知道它什么意思,拍了拍它的头,轻声道。
“我恐怕不能跟着你们一起去呢,你的女主人会不高兴的。”
旺福听着顿时翻了一个大白眼,那叫什么女主人啊,自以为是天上的仙女不食人间烟火呢,竟然在看到它的时候满脸的厌恶,还让下人把它赶开,说它脏说它臭呢。
它虽然是条狗,但也不是谁都会亲近的好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竟然说它脏?它扑到楚天妤的身上,舔楚天妤的脸,也不见楚天妤嫌弃它,说它脏?
别让它再看到江静檀,不然张嘴就咬死她,在它的心里,楚天妤才是未来的女主人呢。
哼!
“去吧。”
楚天妤捏揉着它的脑袋,墨儿、明艳、听荷一见到旺福就特别的高兴,三个小姑娘围上去一会摸它的头,一会摸它的身子,一会摸它的尾巴……
啊。
旺福突然间大惊失色,吓得蹦跳了开去,惊恐的看着墨儿。
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这样啊,手往哪摸呢?都快摸到……摸到……
旺福的耳朵一下子耷拉了下来,往后直躲闪,墨儿看着旺福那害怕的模样,嘻嘻笑着又追了上去,旺福看着吓得急忙拔腿就跑。
于是三个小姑娘以为旺福要跟她们玩,高兴的追着旺福去做酱肉骨头去了。
楚天妤看着她们高兴的模样,把血纱布全都烧了,然后才转身回厢房,太子看着她一身泥泞但却丝毫不在乎的模样,心间微微一动。
程大夫煎好了药端进来,楚天妤进内室换了一套干净的长裙出来,见药温了这才侍候太子喝药。
“程叔,我四哥的病现在控制得怎么样?”
楚天妤一边熟练的喂太子吃药一边问着程大夫,程大夫叹了一口气,轻声道。
“算是很不错的,四少爷这些年为了生存吃了不少的苦头,但同时也锻炼了体魄,加上这段时间一直吃药调理,所以有些日子没发病了。”
楚天妤顿时松了一口气,眼里染着一丝柔和。
“辛苦您了,这种病没办法医治吗?”
程大夫面露难色摇头。
“暂时不好说啊,我觉得能控制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这种病娘胎里带出来的无法根治,有的在后期越来越严重,甚至在发病的时候像个疯子一样,更严重的会动作迟缓,脑子无法思考,像傻了疯了一样连最起码的生活能力都没有了。”
“而且我多一句嘴,就算是四少爷优秀,可一旦他有病的消息放出去,恐怕也会仕途艰难,至少不会受到重用,我想这也是程大将军不喜欢这个儿子的原因吧?”
楚天妤听着脸色阴沉,但也点了点头,程大夫这几天与楚轻鸿相处,发现他性子虽然冷了一些,但是学识渊博,人也很有主见,还特别勤快,其实脾气也还算不错的,要是真变成那样,那就真的是太可惜了。
“可得癔症也不是他的错啊。”
楚天妤有些无奈的轻声说着,程大夫也重重点头,谁说不是呢,可世道是这样,世人也是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呢。
太子一直听着他们说话,只觉得嘴里的药变得奇苦无比,也奇难吞咽,袖子里紧攥的长指隐隐的有些颤抖起来,手背上青筋暴出的时候,他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满身的阴寒气息释放出去让厢房一下子变冷,程大夫心中微惊,以为自己多话了,急忙施礼道。
“殿下,草民先退下,您有事随时叫草民便是。”
楚天妤也感觉到了太子满身的戾意,心想他大概是不喜欢听这些闲话,于是轻声道。琇書蛧
“四哥是个好人,他小时候可是远近闻名的小神童,只可惜得了这样的病。”
顿了顿,她又把程大夫准备好的小包袱递到他的面前。
“殿下,这是程大夫制作出来的药膏,还有一粒一粒的药丸,带在身上非常的方便,此去翼州时间恐怕不短,你带在身上可好?”
“恩。”
将东西抓在手里,不等楚天妤说话他便阴着俊脸站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身上一下子多了许多疏离。
“孤还有事,多有打搅,就先走了。”
看着他似乎一脸不耐烦的离开,而且步子跨得又大又急,楚天妤的心情一下子有些难过起来。
可……
罢了,希望江小姐能够改变对太子的看法,两个人一起努力,江府若是愿意支持太子,那太子的胜算就更大了。
墨儿端着燕窝羹过来,楚天妤问她。
“旺福也走了?”
“没呀,它不知道多乖,正等着我们给它煮骨头呢。”
楚天妤听着眼里便溢出一丝无奈,拿出一本书,轻声道。
“那你们去和它玩吧,我看会书,对了,让明轩去请大表哥过来,我有事问他。”
“是,奴婢马上去。”
墨儿转身出去后让明轩马上回去一趟,待到楚天妤靠在软垫上睡着了的时候,程江南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走了过来。
见楚天妤睡着了,怀里还放着一本书,程江南眼中温柔铺满,轻轻的将食篮放下然后将她身上的书拿开,又给她盖了一床软毯子,楚天妤长睫轻轻一动,缓缓睁开眼眸。
“大表哥。”
软软糯糯的轻喃,程江南脸皮一红,笑了笑。
“你再睡会儿,我有时间。”
原本是要回军营的,听说表妹找他,便让属下先过去了,他急急赶过来了。
“已经睡了一会儿了。”
哪怕是小小的一会儿也能恢复大部分的精神,楚天妤接过程江南递过来的热水喝了一杯,这才清醒过来,轻声问他。
“太子被皇上抽了鞭子,翼州出事,你知道吗?”
程江南点头,随后一张俊脸就那么阴沉了下去,拳头紧紧捏着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告诉楚天妤。
“很严重的事情吗?大表哥,别瞒着我。”
程江南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繁花,伸手摘了一枝花,这才说话。
“宫里……可能有人按捺不住了。”
转身,他将手中的花朵摘在了手心里,紧紧一握。
“表妹,我怀疑有人要杀太子。”
“什么?”
楚天妤猛的一起身,身前的矮几上茶壶应声落地,壶和杯子被砸碎,热水滚了一地。
墨儿和明艳急忙上前收拾,程江南冲上前握着楚天妤的手,急道。
“可烫伤了?”
“快去让程大夫过来。”
“没事,大表哥,我没事,一点也没烫着。”
楚天妤急忙嚷嚷着将自己的双手摊开,表示一点事情没有,程江南仔细检查过这才松了一口气,楚天妤看着他急灼的模样,垂眸时,长睫轻眨,苦苦一笑。
“大表哥,你待我这般好,我却不知道怎么回报你。”
这样下去,她欠大表哥的就越来越多了,还会拖得大表哥失去好的姻缘,每每想起这事,楚天妤便觉得内疚。
程家门第好,家风好,表哥们个个也生得好,仕途也好,实在是一个很好的亲家人选,想要与他们联姻的其实很多。
程江南看着楚天妤眼里的内疚,急忙摇头。
“你不必想这些,都是我愿意做的。”
温暖的大掌盖在楚天妤的头上,程江南越发温柔。
“你忘了吗?小时候我就说过,我要护你一辈子的。”
说起来。
小时候她真的好可爱,好精灵啊,圆圆润润的像个团子一样,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简直就是菩萨身边的小童子嘛。
他们都对楚天妤疼爱得不行,真真是捧在手心里都怕她摔了,含在嘴里怕她化了。
一来就趴在他们的身上表着表着的叫着,他们就轮着背,一步都不让她走,舍不得她走。
没想到几年不见,她便出落得如此倾城,又如此的聪慧。
想起小时候那为数不多的开心画面,楚天妤的眉眼便不自觉的温柔了起来,程江南看着她美丽的模样,心间的感情便不断放大,最后倾身将她抱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背。
“别胡思乱想,只要是对你好的,我都愿意做。”
太子意属她,没想到邺王竟也对她有情,如此一来,两王必定会相争,但最后天妤会喜欢谁,那得听她自己的,这世上没人能够逼她。
程江南抬眸,眼里闪过一丝冷意,他想,他要留在军营里,而且要一步一步往上走,站得高看得远,才能把表妹护得更好。
“翼州的情况非常的复杂,一时三刻说不清楚,目前知道的是翼州周围的海域发生了袭击,但我的人查到翼州有人揣着信正在快马加鞭地赶往京城,但又不像是给太子送信,很可能……是来告太子的状的……而那个理由,极有可能是怀疑太子屯兵!”
屯兵!
楚天妤身子一僵,一股子尖锐的冷意从脚底窜了进来。
这可是五马分尸的死罪,太子怎么可能会冒这种险?而且还在自己的封地屯兵?
太子必定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可他没有第一时间去处理,而是来楚府先看的自己……可自己却把他气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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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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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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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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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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