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门响,外面的陈推门而入,手中提着一些在本舰采购的补品,还有一束预祝康复的花。
这是她从来没有做过的事。
“我就不打扰你们的相聚了,罗德岛还有事情需要我处理,如果有任何需求,或者疑问,文月,你可以通过我给你的频道联络罗德岛专员。”
凯尔希走到门边,对文月说道。
“好的,谢谢你,凯尔希医生。”
文月颇为客气地说道。
“陈……去吧,好好和他们说说,你们之间一定有不少话题。”
凯尔希对陈最后说了一句话,便推开门离去了。
“好的,凯尔希医生。”
陈轻轻点了点头,目送凯尔希离开。
“……你来了,晖洁。”
而魏彦吾半坐起来,对陈说道,语气仍然有些虚弱。
啪嗒。
陈来到魏彦吾的身边,放下手中的花朵和补品,以及……被她带着的,龙门最高战术终端,魏彦吾就是用它把龙门最高执政官的位置转移给了陈。
“舅舅……这个还给你。”
她开口,第一句话却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是说出了这么一句。
陈将龙门最高的战术终端还给魏彦吾,这个动作的真正表意,无论是魏彦吾,还是文月,都了然于心。
“不,它现在是你的东西,不要逃避你的责任,晖洁,现如今,龙门就在你的肩膀上。”
魏彦吾摇了摇头,对陈说道。
“虽然我的确想要让龙门过得更好,但是我清楚自己的斤两,那个位置,我现在还没资格坐。”
陈却执意如此说道,她顿了顿,又开口:
“舅舅,为什么……要向我隐瞒……您是个感染者,您如果告诉我……我……”
魏彦吾却摇头苦笑,回答道:
“告诉你……可以,我甚至现在就可以把我感染者的身份公之于众,无论是舸瑞还是老病虎,无论是富人区还是贫民窟,都可以。”
“只是……在当时,变量太多了,陈,我不敢告诉任何一个人,我并不因为我感染者的身份而感到恐惧或者羞耻,只是这个身份不便的地方,太多。”
“龙门就是我的一切,为此我也只能忍耐,我并不以我得病而伤感,反而感到时间紧迫,希望能在我有限的时间里去带领龙门走向更好的未来。”
陈轻轻吁出一口气,对魏彦吾说道:
“……我收回我之前的话,也许有些地方,我的确无权评价您,在不同位置上的人,也许真的没有自己做主的余地。”
魏彦吾轻轻点头,对陈说道:
“陈,这才是你的成长,我很高兴。”
陈回应道:
“……这种成长的确很疼,但或许这是人生中一个必要的阶段,舅舅,龙门还在等您,您麾下的那些……黑斗笠们已经急得快要着火了。”
“而且,舅舅……我还需要您身体康复之后对于我剑术进行下一步的指导……我发现我还是……太弱了。”
“此事过后,龙门这座移动城市将会变得比以往更加敏感,一举一动都会挑拨诸国高层的神经……所以我要变得更强才行。”
然而魏彦吾却摇了摇头。
“晖洁,我以后再教不了你剑术了。”
魏彦吾对陈说道:
“我其实去切尔诺伯格本就做好了赴死的觉悟。”
“只是……呵,看来老天还没到收我命的时候。”
陈对魏彦吾说道:
“舅舅……”
魏彦吾摇了摇头,说道:
“陈,从今往后,你就是你自己的老师了。”
“赤霄归根结底,所有的招式,都由挥剑之人的意志所化,你也许能够走出属于你自己的道路。”
“断卒之剑是我在一次战役中,凭借在绝境中视死如归的意志,自创的剑式。”
“而赤霄剑法的其他剑式,也都是由一代代赤霄的剑主自身的道路凝聚而成的结晶,无论是云裂,龙泣,紫微,堕龙,都是他们传承下来的宝物。”
“这些都是我还有前代们走过的路,我教给你,晖洁,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孩子,踏着我们的脚印,你一定可以学会。”
陈有些欲言又止,她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魏彦吾,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对不起,舅舅。”
她最后还是开口,语气仍然有些倔强地说道:
“但……我绝不认为之前贫民窟的那些事情,你做得对……”
她本以为自己会和之前一样,得到魏彦吾的训斥,可是这一次陈却发现,眼前的魏彦吾仿佛一夜之间衰老了很多,成了一个普通的龙族老人。
“你说得对,陈……也许,在那个时候,我仍有更好的选择,不用让他们死。”
“我向你道歉,晖洁。”
魏彦吾对陈说道,这一下反倒是让陈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看看外面,晖洁。”
魏彦吾把自己的手指向外面的窗户,而陈的视野亦随之延伸。
“……”
眼下,罗德岛的行驶路径是在乌萨斯和龙门的边界地带,而从魏彦吾病房的窗外看去,可以看到一片大大小小的石头所堆积成的碑林。
“……按照这个时间,如果是平常的龙门,会在三十个小时左右驶过这片区域。”
魏彦吾对陈说道。
“……”
陈没有说话,等着魏彦吾的下文。
“因为那片碑林,葬着塔露拉的父亲……还有你的母亲。”
陈咬了咬嘴唇,却没有说话。
“他们终归……没有葬在他们爱的那个城市里,不,你母亲的话,应该是对那座城市又爱又恨。”
“这里的景色我永远不会忘记,晖洁,只要看到这些小小的石碑,我就会想到他们,我的妹妹,我没有血缘关系却胜过血脉的兄弟。”
“他们被葬在这里。”
“墓柜太小了,容不下他们的热情;话语又太轻了,说不出他们的悔恨。”
陈看着那片风沙四起的碑林,对魏彦吾说道:
“所以……那是个无名冢?”
魏彦吾说道:
“是,无名冢,这些石碑上刻下字,就算是再深,不到三天就会被风化,抹消一切痕迹,大概风也明白,名字也许只对活着的人有意义。”
“——在这片大地上,安葬只是一种理想化的说辞,因为所有的坟墓最后都会消失,没有人能够安静地永眠。”
“碰上天灾,碰上战争,无论是陨石,还是弹坑,都足以震碎地下朽烂的骸骨,一座城市消失了,葬在城市上的死者也一样会伴随着灰飞烟灭。”
“至于广大荒原上的无数聚落,我听说过的每个聚落的后代,都没能找到他们先祖的墓地。”
“有种丧葬方式……叫做墓道,把移动城市的一部分航线设定为墓地,将死者的遗物抛洒给那条道路,视循环往复的驶过为一种悼念和瞻仰。”
“我太健忘了,我有太多容易忘记的事情,也有太多想要拼死忘记的事情,但我绝不敢忘掉他们,忘掉这片小小的碑林。”
陈静静地听着魏彦吾说,她从未从魏彦吾身上体验过如此真挚的情感一次性宣泄这么多,最后她才对魏彦吾说道:
“墓地……母亲的……墓。”
魏彦吾继续说道:
“你母亲对你没有多少感情,这是科西切的恶毒诡计,却也是我造的孽,为了保护她,我不得不让他嫁给了炎国大臣,我原本该做得更好。”
“而这一次我再次面会了科西切,如我所想,他活在了塔露拉的身上,比我数十年前见到他时,邪恶程度上升了起码数十倍。”
“我只是想说,如果龙门一定要一个人牺牲,这个人必须是我,也只能是我,如果有一天我也死去,陈,麻烦你把我也葬在那片碑林。”
“我只是希望,若干年后,你披挂着执政官的外衣时,龙门驶过那里,你能够记得有个叫魏彦吾的人,长眠于此……”
陈用力摇了摇头,说道:
“可以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舅舅,龙门的执政官仍然是您,但请您答应我,不要在让龙门……变成屠宰场。”
魏彦吾说道:
“我再也不会。”
这时,文月似乎听出了什么,说道:
“小陈,你的语气……你这是要离开龙门?”
陈对魏彦吾和文月说道:
“我只是……要去找到我自己的路。”
同时,将自己近卫局勋章旁边的胸牌从内衬里拿出,放在魏彦吾的眼前:
“……我现在是罗德岛的一名近卫干员,这里……无论是知识还是其他的见闻,都是我所需要迫切学习的。”
“我会暂时离开龙门,充实自己。”
魏彦吾没有表示肯定,也没有反对,只是沉默。
“舅舅,我去找塔露拉……我有好多事情……想要问她,我会带她来找你。”
陈似乎心事重重,有些不自在地和魏彦吾说了两句,便推门离去。
“塔露拉她……”
魏彦吾想要开口叫住陈,却被文月提前说道:
“凯尔希医生说,塔露拉已经恢复正常了。”
文月对魏彦吾说道:
“不过倒是你,你看上去现在一幅大彻大悟的样子……没有以前那么患得患失了,要我猜原因,估计也只有一个。”
“……因为小陈。”
“现在的条件已经变了吧?”
魏彦吾回答道:
“龙门的感染者只属于龙门。”
文月对魏彦吾说道:
“那么小陈……”
魏彦吾回答道:
“陈晖洁……她有自己的道路,她现在……和当年的我一样,行走在赤霄的剑刃之上……可是这条路,她一定……一定要走,要走完。”
文月对魏彦吾说道:
“你会常去看她吗?”
魏彦吾沉默了一下,说道:
“我……唉,虽然陈把龙门执政官的位置重新还给了我,可是这个位置,我真的坐不了多久了,文月,我已经……累了。”
“但既然我仍然是龙门的执政官,我身后就是大炎,我不能,也不会再和一个感染者组织扯上多少关系。”
文月轻笑一声,说道:
“哼,小气。”
“那我要去。”
魏彦吾沉默了一下,说道:
“那……就拜托你了。”xǐυmь.℃òm
文月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
“尽管小陈选择了加入罗德岛,但是……魏,我们是不是要考虑把小陈暂时先放到剑宗之中修行一段时间?”
魏彦吾思忖了一下,说道:
“还是不必了,即使着眼整个大炎,也许都只有那两位如今已然避世,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大炎的气运,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了。”
“说实话,我并不期望晖洁能够达到那两位的高度,那里……太寂寞了,若不是那两位理念不同而一直斗到现在,他们一定会溺死在孤独里。”
文月点了点头,说道:
“你说的对,魏,我们只是希望小陈和小塔能健康,快乐地活下去。”
魏彦吾想了想,询问道:
“我的那些老伙计们呢?”
文月说道:
“他们都在罗德岛周围等您,原本想去支援您,但是那时切尔诺伯格的状况……根据他们的报告来说,简直像是……神战。”
魏彦吾沉默了一下,说道:
“通知我的那些老伙计们在龙门等我,另外文月,麻烦你联系医生,我们需要一艘疾行舟,马上就要出发,龙门的大小事务还要我去处理。”
文月点了点头,魏彦吾终究还是选择了继续操劳,为大炎鞠躬尽瘁。
“在这之前,我们最后去看看小塔吧……我会和晖洁把她带回来见你。”
文月最后对魏彦吾说道,便迈出了房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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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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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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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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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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