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姓王,曾和刘志泉合作一桩生意,如今走漏风声,怕是引来杀身之祸,他赶在跑路前好心通知我。”
利儿娘颇具疲惫道:“想来我第一个反应也是不信的,虽然刘志泉在男女事上犯浑,但家中营生我清楚,没有哪桩够得上人命。”
陆安然拧眉:“王姓?名何?”
利儿娘细细思索,“好似叫王茂。”
“外貌五官怎样?”
“高鼻阔眉麻子脸。”利儿娘对那张脸印象很深,张口就来,“一双眼睛抖擞,有些精神气。”
陆安然思索片刻,道:“你继续说。”
以前在利儿娘心里,刘志泉心比天高,胆子不大,没有瞒天过海的本事,可自从有了外室和欠款的事之后,利儿娘推翻了对他的所有认知。
“同床共枕数年,我竟像从未认识过他一般。”利儿娘道:“我当时嘴里说着不信,可心下已经开始犯嘀咕。”
接着,王姓友人神秘兮兮地说刘志泉藏了一批东西在沂县郊外庄子里,“你赶紧逃命吧,再迟就来不及了。”
鹿陶陶打断她的回忆,“你没怀疑他作何好心,特意冒着危险来提醒于你?”
这话利儿娘自然也问了,他说:“刘兄出事前早有预感,特意来信嘱咐我照看妻女,我不能辜负他。”
当时利儿娘百感交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鹿陶陶很直接地嗤笑道:“他糊弄你呢。”
“我自然不能凭着他一张嘴就大费周章。”原本利儿娘是要离开沂县,只是还在等云起承诺的路引和户籍变更,这个当口,她怕生变,哪敢乱来。
陆安然有所感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利儿娘想起什么,面色变白,“见我不信,王茂与我打赌,带小姐妹们暗中离开绣坊,暂时找了个客栈落脚,我则是和他偷偷返回……”
她嘴唇一抖,声音都带着轻轻的颤音,“谁知真的有一批黑衣人闯入,杀人。”后面两个字轻得几乎隐没在唇齿间。
经过这一次,利儿娘不再半信半疑,带着姐妹们连夜逃出来,“实在没地方可去,最后秀珍想到狐仙曾带她在这里住过几天。”
但是一群人躲在山里还是要吃喝,最后决定轮流乔装去县城采买,也因为这样,发现她们的铺子居然成了酱醋店铺。
“我思来想去,这事没有官府敲章成不了。”利儿娘咬咬牙,“说不好背后的是鬼还是人。”
陆安然当下明白她的意思,“你怀疑程知府?”
“没两天,坊间就有狐仙杀人的传闻,又说狐仙躲在我们的绣坊里面。”利儿娘琢磨道:“这种事不经查,一查就能发现我们几个恰好都是之前狐仙点过名的人。”
鹿陶陶努嘴:“哦~有人假借本狐大仙的威名。”
利儿娘蹙眉:“怪就怪在,传闻刚起又给掐灭了,并没有大肆宣扬。”
陆安然却明白了,还没有抓到人之前,故意放松她们警惕,暂且当作无事发生,一切照旧。
“姓王的那人去了哪里?”
利儿娘摇头,“他送我们一程,此后不再见过。”
旁边秀珍还拿着木棍不放,听到这里插一嘴道:“他还让我绣了个图说去搬救兵。”
陆安然拿出叠好的帕子,“是他提的?”
“嗯。”利儿娘有些汗颜,“小姐见谅,你们已经为我们几个考虑诸多,本不该得寸进尺,奈何我们确实想不到其他的办法,只能……”为难你。
陆安然垂目沉吟半晌,复而抬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不叫王茂,本名王德贵,在王都市井坊间小有名气,大家都叫他老猫。”
利儿娘一惊:“他给了假名,难道这中间有什么阴谋不成?”
她惴惴不安,生怕自己愚钝连累了他人。
陆安然眼下一时也想不出来,倒是想到另一方面,“你知道刘志泉藏了什么?”
“原本不知道。”利儿娘一边眉头微微揪紧,“但这几天我思来想去,原在清理店铺时,我曾经看到过一张租房契约,上面不是他的名字,加上我当时精神不济,便没有理会。”
如今再细细想起来才更觉得不对劲,既然不是自己名字,为何收在身边。Χiυmъ.cοΜ
陆安然立马问道:“在哪里?可知地址?”
利儿娘站起来,“人死后,他的东西我一件没动,都在我婆母那边,兴许还在。”
几人当下决定趁晚上天色昏暗,再由利儿娘带着陆安然和鹿陶陶回去找找。
—
因为无方这个意外,说好的突围留待复议。
除了云起这边没办法配合外,祁尚也想知道无方是怎么从反贼严密的围困中钻空子跑入城来。
无方这一次受伤不轻,大夫进去半天,临近中午都还没打开门。
云起凉凉的瞟祁尚,“祁参领劲道真厉害,有力气都往自己人身上使了。”
祁尚一张脸刚正不阿,神情沉肃道:“我并没有伤到她。”
云起心里门清,偏要故意作对,“哦,本世子知道了,非你的刀砍她,而是她成心往你刀上撞。”
祁尚:“……”
门打开,大夫从里面出来,“刀口有点深,虽暂时止血,切不可乱动,需得卧床静养数日。”往房间方向看看,心中感叹,这姑娘真能忍,豁那么一条大口子也一声不吭。
观月送大夫出去顺便到药堂拿药,大夫心有余悸,“你说的话可还算数?”
“你放心,皇上派来的钦差在这里,还能挡不住几个流寇。”
大夫擦擦额头汗渍,“唉,这话不好说,十几年前谁能想到改朝换代呢,总之壮士别忘记请我来诊病时答应过弃城的时候捎带上我的小儿子。”说到后来,大概联想城破后的惨状,眼睛有些酸涩发红。
观月看着他背影摇摇头,朝代更迭,权利交替,兴亡皆苦百姓。
单说云起这边,他一脚迈进去,却用脚后跟踢上房门,脑袋后仰,露出个散漫不羁的笑容,“本世子先安慰一下我的人,祁参领稍等吧。”
重音放在‘我的人’三个字上,惹得祁尚眼皮都忍不住跳到不停。
要不是钱校尉不在,一定重重地啐一口。
门一合上,云起的笑脸瞬间收起来,抬起玉骨扇往前压了压,口气掩藏一丝无奈道:“好好躺着,别乱动。”
无方名义上是他的暗卫,说到底两个人乃同门师兄妹,他师父托付时,也交代过好生看着她。
“你看你这副样子。”云起撩起衣摆,坐在无方前面的圆凳上,“不想你跟着我刀风剑雨,还是把自己搞成要死不活。”
无方面无表情,眼神也不因万象回春生出一点暖意,有的只有凛冽的寒气,“有人放言,老猫让人假扮自己携钱模赴西南,并且已经落到提刑司司丞手中。”
云起啧一声:“我说怎么那些人疯了一样敢来围城。”
细想一下,又觉得不对,“你怎么知道,又为何突然来西南?”
无方话语简洁,但过程一点没有遗漏,从头到尾将前因后果说完。
“所以说,陆家丫头让你跑这一趟?”云起想起陆安然一本正经的模样笑着摇摇头,“还真是闲不下来。”
无方:“小姐说鬼在王都难辨真假,只有引去西南,方可捉鬼。”
云起桃花眼微眯:“你们何不想想,老猫生性狡猾,官府和幕后人遍寻不着,为何单单就落在你们手中。”
无方一怔,她性不笨也不过分聪慧,没有云起心思缜密、深不可测,所以一路都没发现不对。
“你知道老猫的习性,难道别人不知?”云起又轻飘飘问一句。
无方抿唇拧眉,“他是故意的?”
“我现在真好奇老猫这个人物,居然把我也算计在内。”云起勾起嘴角,眼底却带着几分寒意,“不过,安然涉世未深,着他计策也难免。”
无方一贯毫无波澜的眼眸动了动,她还是第一次听云起只用两字称呼陆安然,没有过分亲昵的语气,仿佛一切自然,反而更让人感觉二人有种不可切分的亲密。
无方很久前已经摒弃一切情感,也因云起毫无遮掩的态度嗅出那么一丝难得一见的温柔缱绻。
因而,无方很少见地多说一句:“小姐这么做,是为了助你。”
云起这回露出个真心笑容,“我知道,蠢是蠢了些,好歹用心。”
无方一双眸子再归冷漠,好像什么都不能让它泛起活力,“但是到了屏县我看到事情有变,担心世子不知情,才寻机夜闯而来。”
“你的伤是半道上叫人伤的?”
“嗯,出了王都便有人追杀。”
云起颔首:“看来有一点叫老猫的那人没说谎,假银票非出自西南,而是藏于王都。”
“小姐猜测,雅闲居湖底男尸就是钱模制作者江超。”
“这么说来,还是我的地方藏了罪魁祸首?”云起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不止丢个西南,王都的暗桩也要自己给自己拔了。”
原先只是没有身份的男尸倒也罢了,反正案子就归在提刑司,云起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如今牵扯到假银票案的关键人物却惹了大麻烦。
到时候一旦叫人把目光吸引到雅闲居背后,抽丝剥茧说不准就查出和云王府有关,皇帝怎么容得下这么大的纰漏,也该怀疑云王府背后的目的。
如今之计,也唯有自己提前撤离,切断任何和云王府扯上的东西,只留一个清白生意人家,等过段日子风平浪静,王都城的人都不会发现,雅闲居早已换了老板。
无方失血过多,虽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但从苍白的脸色不难看出她现在身体虚弱。
云起抖了抖宽袖,喟叹道:“虽然我很想让你休养,不过还是先让祁参领来问几句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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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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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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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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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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