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冷冷道:“正因为他蠢,才好用来当对付你的刀子!”
金子勋无论如何是本家的堂兄弟,连着被这两人说了“怪没脑子”、“蠢”,金子轩的脸色也不禁有些难看起来。然而哪怕日后详情未明,此情此景,这话也的确十分中肯,不好反驳,只能保持沉默。
——蓝忘机扫他一眼,不语……魏无羡道:“借你抹额用用?”
魏无羡心虚地把脸埋进蓝忘机怀里。
——闻言,蓝忘机立即收回了目光,不再看他。蓝曦臣则笑了起来,道:“魏公子,你有所不知……”
——蓝忘机却道:“兄长,不必多言。”
蓝景仪道:“含光君为何拦着泽芜君不让他说啊?说了的话,魏前辈不就明白了吗?”
也就不必等那么多年,魏前辈回来还觉得含光君当年讨厌他了!
蓝思追道:“正因如此,才不可说。”
蓝景仪傻傻道:“为什么?”
蓝思追叹了口气,道:“魏前辈曾说过,不喜欢男子,若当真如此,纵使知晓含光君的心意,不也只是平添困扰?”
含光君正是不愿意他困扰,才处处克制,当面绝不越礼。
蓝景仪由衷慨叹道:“含光君真是……太体贴了。”
魏无羡道:“蓝湛,你是太体贴了,也太纵容‘我’了。”
蓝忘机微微摇头,道:“非也。我亦有私心,恐若说破,你为避嫌……不再与我来往。”
魏无羡吐出一口气,道:“好在在这里,咱们早早就说开了。”
说开的结果,也是皆大欢喜。
逗完“蓝忘机”,“魏无羡”不再玩笑,解下腕带蒙眼,搭弦拉弓放箭,正中红心,立刻惊艳全场。
蓝景仪道:“魏前辈的箭术好高超!”
赞完,又道:“这下又说只是开场箭了,真是输不起!有本事他也来一个这样华而不实的东西啊!”
——那头金子勋见他这下风头比兰陵金氏更大了,重重一哼,面上心上都不是滋味,又道:“不过是开场箭而已,搞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你现在蒙着眼,有本事你整场围猎都蒙着眼?待会儿百凤山上见真章,分胜负!”
金子轩当即微微皱眉。
原本金子轩骑射上乘,一箭赢得满场彩,本该风头无两:射术胜过他者本就寥寥,区区开场箭,若不是如他一般有意在心上人面前表现,谁也不会把真本事全摆出来。
偏生金子勋好大喜功,一开口就替他将没出手的高手尽数得罪了。世家子弟心高气傲者众,谁甘心咽了这口气?而魏无羡不但箭法顶尖、乃是当年岐山射猎大会头名,更因着江厌离受过的委屈,对他多有不满,怎可能无动于衷?
虽然难免不快,终归顾忌是自家兄弟,金子轩也没有说什么。
金凌就没有那么沉得住气了,想到此人多半就是谋划截杀魏无羡、还连累了自家父亲的罪魁祸首,再加上这一场搅局,新账老账一齐涌上心头,重重地哼了一声。
金子勋那句“整场围猎都蒙着眼”不过是色厉内荏、强撑脸面,岂料“魏无羡”当真一口答应,蓝景仪不禁急道:“魏前辈干嘛和他计较这个!蒙着眼可怎么射猎啊!”
金凌道:“他答应下来就是自有计较,你瞎操心什么?”
除了生死攸关不能不搏,魏无羡什么时候做过没有把握的事?
魏无羡道:“哇,大侄子对我这么有信心?”
蓝忘机则微微蹙眉道:“你要用鬼道。”
——魏无羡道:“不急。他抢不走。”……江澄道:“你悠着点,差不多就行了。”
他倒并非对“邪魔外道”有所偏见,但一来忧心于魏无羡身体有碍,二来常人对此道从来忧怖居多,恐多生事端。
魏无羡对他的忧虑心知肚明,摆开一个大大笑脸,道:“放心放心,回去我就好好调理,让他们不光邪魔外道比不过我,御剑射猎,还统统比不过我!”
蓝忘机道:“嗯。”
江澄在一旁狠狠翻了个白眼。
“魏无羡”蒙眼负手独行,顺着山道慢悠悠入场,别家都乐得看他笑话,蓝景仪看得抓心挠肺,最后终于忍耐不住,道:“魏前辈这是干什么?不是要围猎吗,他怎么爬到树上了?!”
魏无羡忍不住笑道:“这傻小子!蓝湛,你说这算不算皇上不急太监急?”
蓝忘机:“……”
蓝思追道:“魏前辈已经出手了。”
蓝景仪尚未应答,金凌已道:“笨!你当他笛子白吹的?吹着好听吗?”
蓝景仪道:“本来就吹的好听啊?”
“清越的笛声飞鸟一般冲向天际,在山林中传得悠远绵长”,不是好听,还能怎样?
金凌:“……我知道好听!”
魏无羡拍腿狂笑。
蓝景仪还要再说什么,忽然又被水幕上的异状擢取了心神:“有人来了……这里怎么又看不清了?”
——一曲毕,魏无羡抱起双手,换了个更舒服惬意的姿势靠在树上……不过这人身上并无杀意,因此他仍是歪在树上懒得起来,连蒙眼的黑带也懒得摘,只是歪了歪头。
——半晌,没听到对方说话,魏无羡忍不住主动开口,道:“你是来参加围猎的?”
——对方不应。
——魏无羡道:“你在我这附近可猎不到什么东西。”
——对方依旧一语不发,但朝他走近了几步。
——魏无羡倒来了点精神,普通的修士瞧了他都有几分忌惮,就算在人多的地方也不怎么敢靠近他,遑论是单独相处,而且还靠的这么近了。若不是这人身上不带半点杀气,魏无羡还真觉得对方像是不怀好意。他微微直起身子,侧首望着对方站立的方向,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刚想说点什么,突然被重重推了一把。
三人面面相觑,半晌,蓝景仪道:“这人是谁?魏前辈怎么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金凌道:“不是说了这人身上没有杀气吗?”
蓝景仪道:“咱们不能看的内容都是含光君与魏前辈……所以这个人是含光君吗?”
蓝思追道:“……不知。”
唯二能看清的两个人,此时已经齐齐怔在当场。
魏无羡艰难道:“蓝湛……?你……偷亲我?”
——魏无羡被推得背部砸在树上,右手刚要扯下蒙眼的黑带,立即被来人拧住了手腕,劲道不小,一挣居然挣不开,可是仍然没有杀意……魏无羡提起一脚正要踹出,忽觉唇上一温,当场怔住了。
力气这么大,还对他有这种心思,除了蓝忘机还会有谁?
可是,怎么可能?
魏无羡晕晕乎乎地想道:蓝湛这么守礼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出这样失礼的事情来?
总不能是又喝了酒吧?
惊疑的问句没得到回应,他回过头一看,蓝忘机整个人都已经僵直了。
他拍了拍发烫的脸,暗道不奇怪不奇怪,这场面我都觉得有点架不住,更别说蓝湛这么薄的脸皮了。
定了定神,重新去看,心头忽而一颤。
——他猛地挣了一下,想强挣出来扯下黑带,但一挣居然没挣脱。本欲再动,可又忽然生生忍住了。
——亲他的人,好像,正在轻轻颤抖。
——他心道:“看样子这姑娘力气不小,人却又怕又羞啊?紧张成这个样子了。”否则也不会趁这个时候来偷袭他了,该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敢做这种事的。况且对方看来修为不弱,那自尊之心必然也更强了。万一他贸然扯下黑带把对方看到了,这姑娘该有多不好意思多难堪?
是啊,若这个人是蓝忘机,他要下定多少决心,要鼓起多大勇气,是被自己顽劣的举止折磨到了什么地步,才会做出这种事?
他想起来进山之前,“自己”一无所知地讨要抹额。
现在的魏无羡,已经能十分清楚地感受到,若喜欢了一个人,想要压制心里那喷薄欲出的感情,是多么困难、多么折磨人的一件事。
本来蓝忘机一定是已经决定好了,就算不能阻止自己越陷越深,也一定不能把一无所知的魏无羡拉下水。
可偏偏“魏无羡”还要讨要他的抹额。
偏偏还以这样一个引诱之力十足的姿态出现在了他面前。
魏无羡喃喃道:“我啊……真是太他妈造孽了啊……”
蓝忘机似乎终于稳定住了心神,慢慢道:“……没有。”
魏无羡抬头道:“没有什么?”m.xiumb.com
蓝忘机捧住他的脸,道:“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魏婴,你真的很好。”
他慢慢道:“云深不知处那三个月,我便觉得,你与旁人不同。后来桩桩件件,越陷越深。魏婴,你之倜傥风流、卓尔不群,于危难中敢为人先,于微末处体察入妙,皆令我心向往之。”
听到那句“你真的很好”,魏无羡的脸便涌上一片红色,几乎要滴下血来,再听蓝忘机如此珍之重之的表白,脸上的热度又慢慢降了下来,神情转为郑重。
他抬起手将蓝忘机的两只手捧住,微微一笑,道:“蓝湛,你这么说的,我几乎都快不认识自己啦……我也要对你说,蓝湛,你特别好,若我有你说的这么好,你只有更好。”
他眉飞色舞道:“这么好的人归了我,我简直开心得要飞起来了!”
蓝忘机也微微一笑,柔声道:“归你了。”
魏无羡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他道:“蓝二哥哥,你看起来好会啊,我真想现在就和你亲一下试试。可惜可惜,就算咱们说话别人都听不到,也是能看见的。”
——四片薄薄的唇瓣辗转反侧,小心翼翼,难舍难分。魏无羡还没决定好到底该怎么办,缠绵的唇齿却忽然变得凶悍起来,魏无羡的牙关没咬紧,被对方侵入,一下子变得毫无招架之力。他感觉呼吸有些困难,想扭过头去,对方却捏着他的脸把他强行扭了回来。唇舌翻搅间,他也目眩神迷,直到对方在他下唇上咬了一下,厮磨片刻,恋恋不舍地离开后,这才勉强回过神来。
蓝忘机耳尖一红,强自压低声音道:“出去再说。”
魏无羡凑过去和他咬耳朵道:“亲得这么用力,不会就是怕亲完了‘我’还有力气,被抓个正着吧?含光君,吃干抹净就跑可不行啊!”
——魏无羡被亲得浑身发软,靠在树上好一会儿,手臂才涌上些许力气。
——他举手猛地扯下黑带,被突如其来的阳光刺得一痛,好容易睁开了眼睛,四周都是空荡荡的,灌木,老树,野草,枯藤,哪里有什么第二个人?
——魏无羡还有些恍恍惚惚,在树枝上坐了一会儿,跳下来时,脚底竟是一阵发虚,甚至头重脚轻。
就算他修了鬼道之后身体不比从前,也不会随便一个人来亲就软成这样子,可见对方亲得有多用力了。
蓝忘机道:“你……不要胡说了……”
魏无羡道:“好好好不说这个,怎么还把我师姐给我的花都拿走了呢?这醋吃的,姐姐送的花我也戴不得啊?”
——他回想起方才的滋味,一阵虚无缥缈的痒意直爬到心尖。魏无羡右手抚上心口,却发现原先别在这里的花不见了。
——他在地上搜索一番,也没有。总不至于凭空消失了。
蓝忘机耳尖红意更甚,道:“我……没有……”
话虽这样说,他心中却清楚:若不是现在知道了江厌离最终嫁了金子轩、两人乃是互相有意,若不是已经与魏无羡互通心意,自己说不定当真以为他们两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有意结亲。
把花拿走,定是出于这样的心思。
魏无羡笑道:“好的,我的含光君当然是没有做过这种事的,恭喜你啦含光君,把‘我’的初吻抢走了。”
——魏无羡怔了好一会儿,无意识碰了碰嘴唇,半晌,憋出一句:“岂有此理……这可是我的……”
本来这个人是“蓝忘机”,只能算是他们两个的揣测,虽然有多处佐证,仍不能万分肯定。然而后面一段话,却将之钉成了板上钉钉。
——在附近搜了一圈也没见着人影,魏无羡满心哭笑不得,心知对方多半是有意躲着他,不会再出来了,只得放弃寻找,在山林中胡乱走了起来。走了一阵,忽听前方一声重击,魏无羡抬头一看,前方那个颀长的白衣人影,不是蓝忘机又是谁?
蓝景仪道:“有了!……含光君?在砸树?”
他目瞪口呆道:“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这人分明是蓝忘机,做出的事情却不像是蓝忘机。魏无羡看到他的时候,他正一拳打在树上,生生打折了这棵树。
“蓝忘机”既然出现在了这附近,还情绪失控至此,方才那人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总不能是看到有人偷亲“魏无羡”才气成这样吧?
若是那样,亲了那么久,含光君早该非礼勿视、走得越远越好,要砸树更该早就砸完了,怎么还会被“魏无羡”撞上?
魏无羡刮了刮下颌道:“这棵树可太可怜了。”
蓝忘机:“……是我不对。”
越礼不对,之后明知不对,却又向一棵树发泄,更加不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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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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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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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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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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