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怀桑道:“曦臣哥,我是认真的——你这可是一下救了两条命啊,我这样说不对么?”
蓝曦臣竟无言以对。
明显是听出了言外之意,明白若非担心聂明玦当真自裁,聂怀桑只怕巴不得他大哥提刀砍死自己,孟瑶以手扶额,按了按太阳穴,一副无奈至极的样子。
——一袭清隽白衣自林中闪出,孟瑶一见来人如见天神,连滚带爬逃到他身后:“泽芜君!!!泽芜君!!!”
金凌面色十分复杂,细细分辨,仍能看出是松了一口气。
魏无羡看在眼中,心中有隐忧升起:金凌对金光瑶是经年累月的感情,无论如何也难以割舍。然后者却绝非善类,谋害结义兄长,也已经是证据确凿,翻上明面、撕破脸皮是早晚的事。金光瑶做下这样的事,聂家自不必提,玄门百家更加决容不下他,到时候金凌还不知道要如何伤心难过。
甚至单伤心难过还是轻的,怕只怕此人为了自保狠下心来,不会顾惜金凌的安危。后者的性子,对待疑似杀父仇人的“魏无羡”都是宁放过不错杀了,对金光瑶更不消说。
稍一不好,恐有性命之忧。
正在他忧心忡忡中,听得蓝忘机道:“经此机缘,小金公子当有所准备。”
语气仍是照旧的清淡,却显然是看出他心事才出言劝解。
听到这一句,魏无羡胸中一口浊气忽然就松了,“呼”一声吐出来,道:“你说的对。”
他摇了摇头,又道:“我在这儿操心什么?便是操一万个心,也到不了他身上。”
蓝忘机无声地握了握他的手。
“蓝曦臣”拦下了“聂明玦”,将孟瑶卧底岐山、暗中传信于自己的前后一一说了。
聂怀桑道:“‘阿瑶’?看来曦臣哥已经和这位孟兄很是熟稔了。”
——蓝曦臣又道:“琅邪那件事过后,阿瑶心中悔恨,又不敢教你遇上……机缘巧合之下才瞧出端倪,认出了他来。”
蓝曦臣一怔,道:“看来……是了。”
孟瑶脸色也适时露出讶然,似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替他道:“……或许泽芜君只是一时没有留意吧。毕竟后面这里,泽芜君也并未再这样称呼‘我’。”
——聂明玦闭口不语。霸下和朔月依然僵持不下,孟瑶看一眼刀剑相交的锋芒,目光中饱含心惊胆战,半晌,却仍是站了出来,对着聂明玦跪了下来。
——蓝曦臣道:“孟瑶?”
聂怀桑道:“可曦臣哥也不是唐突的人啊,就算不留神,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叫的这么亲密。”
蓝曦臣:“……”
饶是聂明玦非细致之人,这下也觉出不妥,微微蹙眉,轻喝道:“聂怀桑!”抓着这些不放作甚!
聂怀桑道:“大哥,你这也要喊我作甚?这又没什么问不得的……”
聂明玦:“……”
原本只是微微蹙眉,这下他额上却隐隐有青筋凸起了。
最后还是蓝曦臣道:“明玦兄,怀桑说的对,确实没有什么问不得的,不必计较。”
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没过多久,聂怀桑又道:“以退为进,高明。”
——孟瑶低声道:“聂宗主,方才在炎阳殿内,虽是为骗取温若寒信任,不让他发觉端倪,但我出手伤你,出言不逊,明知聂老宗主是你心头伤痛,却还故意戳你伤疤……虽说是万不得已,但也当真万分对不住。”
——聂明玦道:“你该跪的不是我,是那些被你亲手所杀的修士。”
——孟瑶道:“温若寒性情残暴,平日稍有拂逆,便状若疯狂。我既是要伪装成他亲信,旁人侮辱他,我岂能坐视不理?所以……”
聂明玦则对着水幕微微蹙眉,道:“巧言。”
对“孟瑶”的做法、说法,他的看法与水幕中的自己一般无二。
向活着的“聂明玦”这般诚恳告罪,言语却只提自己出言不逊,对死去的修士不置一词,就足以叫他皱眉。
偏偏在他提了这一点之后,倒为自己辩解起来了。
——聂明玦道:“很好,看来以往这些事你也没少做。”
——孟瑶叹了口气,道:“身在岐山。”
这般推脱责任的话,聂明玦自然是不喜的,不过“孟瑶”这些话也并非没有道理,是以他也只说了两个字,点到即止。
孟瑶对聂怀桑的明褒暗讽恍若不闻,也不为自己分辨什么。
有时候,多说多错。
——蓝曦臣手上不退,叹道:“明玦兄,他潜伏在岐山,有时做一些事……在所难免。他做些事时,心中也是……”
——魏无羡心中摇头:“泽芜君这个人还是……太纯善了。”可再一想,他是因为已知金光瑶的种种嫌疑才能如此防备,可在蓝曦臣面前的孟瑶,却是一个忍辱负重,身不由己,孤身犯险的卧底,二人视角不同,感受又如何能相提并论?
蓝曦臣怔然,转而陷入沉默。
聂怀桑道:“曦臣哥,你就当是我胡言乱语吧,可我当真觉得,对温若寒这样的人,‘身不由己’,是入不了他的眼的,非得倾心投入不可。不是我有意针对,换了谁都是一样的。孟兄——哦,我说的是书里的孟兄,当然也不可能例外。”
须臾,蓝曦臣道:“是这样么……”
孟瑶道:“泽芜君,聂公子说的……的确不错。‘我’这时看来也确实……并不是当真对如此牺牲的修士抱歉。”
说得颇不流畅,仿佛是迟疑不决。
蓝曦臣再度陷入沉默。
魏无羡在心里措辞一番,劝他道:“泽芜君,这些事又没有发生,多半也不会发生了,其实当真不必如此苦恼的。”
蓝曦臣苦笑:“魏公子说的是,是我着相。多谢。”
魏无羡忙道:“泽芜君不用道谢,我随口说的。”
“聂明玦”到底还是没有一刀劈下来,而温若寒这一死,岐山温氏覆灭,也成定局。
——魏无羡也曾奇怪过,自从孟瑶叛离清河聂氏后,聂明玦与他的关系便不比从前了,那后来又是为何要结拜?……算起来,过往他那些战役中,多少都借助了孟瑶通过蓝曦臣传递来的情报。他依然觉得金光瑶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有心引他走回正途。而金光瑶已不是他的下属,结拜之后,才有身份和立场督促他,就像督促管教他的弟弟聂怀桑。
聂明玦将目光落在最后,道:“如此,亦无不可。”
聂怀桑几乎要跳起来了:“大哥?!”
孟瑶反应比他慢些,也是惊讶至极:“聂宗主?”
聂明玦道:“你不愿?”
孟瑶忙道:“自然不是,只是恐怕不妥。孟瑶何德何能,且又是——”
聂明玦道:“这上面所说的,我看没有什么不妥。既然你没有不愿——曦臣觉得如何?”
蓝曦臣这才从微微的愕然中回过神来,沉吟道:“……若明玦兄心意已决,孟瑶也无异议,曦臣倒也以为,可行。”
一人提议,一人赞同,剩下一人也没有反对,这件事,差不多就可以说是定了。m.xiumb.com
孟瑶眼眶微微发红,道:“聂宗主,泽芜君,我……”
他低头道:“实在无以为报。”
聂明玦道:“你莫要叫我白费心思便是。”
孟瑶脸色犹难平静,低低恭声道:“……是。”
且不论尚未认祖归宗的孟瑶,蓝、聂两人都是一宗之主,结义说是三人的私事,背后却也牵扯不小,江澄眉头不自觉蹙成一片,暗自思索。
余人神色各异。
魏无羡心道赤锋尊当真雷厉风行。
这结果是好是坏,一时当真难以评定。
须臾沉寂后,晓星尘道:“星尘提前向三位道贺了。”
眉眼清浅,言笑晏晏。
蓝曦臣舒出一口气,暂且压下对前路的犹疑踌躇,也微笑道:“多谢晓道友。”
以他两人一来一往为始,余人各怀心思,却也一一道贺致谢。
聂怀桑摸了摸手中合拢成一束的扇骨,心知事情已成定局,反对无用——何况,牵扯深了,无论如何也是有好处的,未尝不可。
——射日之征结束后。兰陵金氏开办了数天的花宴,邀无数修士和无数家族前往赴宴,普天同庆。
——金麟台上,人来人往,在聂明玦高阔的视野前,人群不断分开,两侧都向他低头致意,道一声赤锋尊。魏无羡心道:“这排场,要飞天了。这些人对聂明玦都是又怕又敬。怕我的人不少,敬我的人却不多。”
读至最后一句,江澄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忽地染上一缕阴霾。
不多时,听见蓝景仪道:“谁说的,咱们不都很敬佩魏前辈么?以后还会越来越多的!”
金凌忍不住停下来呛他,道:“你敬他?我怎么没看出来?”
蓝景仪道:“那是你没看出来!我心里是很尊敬魏前辈的好么!他那么厉害,人又那么好,为什么不敬他?”
他本来只是觉得看那句话不怎么舒服,一心想要反驳一番,这么一说,却忽然觉得很有道理,越发理直气壮起来。
金凌哼了一声:“那也只是你觉得!”
蓝景仪恍然大悟:“哦。可大小姐,你总不能因为你自己不喜欢他,就不许别人敬爱魏前辈了吧?”
金凌气恼道:“谁说我不——”说到一半又卡了壳。
蓝景仪一愣,回过味来便不由讶然道:“大小姐你居然——”
蓝思追急急打断:“景仪!金公子,咱们还是不说这个了,快些继续吧。”
他怕再让蓝景仪多说一个字,金凌当场就要恼羞成怒杀人灭口了。
魏无羡在后面越听越是好笑,最后没忍住,靠在蓝忘机身上笑了个尽兴,道:“果然,这些小朋友就是有意思!嗯,阿凌总算承认了,他心里还是喜欢我的,哈哈。”
江澄道:“别张口闭口就是小朋友,你很大么?”
魏无羡道:“比他们大着一辈呢,够了。”
江澄翻了个白眼。
却不料蓝启仁听到那句“大着一辈”,眉尖抽了抽,斥道:“既然知道是长辈,合该有个长辈样子!魏婴,你这像什么话!”
魏无羡:“……”
蓝忘机默默将他扶正了。
——金光瑶就站在须弥座之旁……在他身侧,魏无羡竟然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聂怀桑道:“看来薛洋那位‘很有名的朋友’,就是敛芳尊不错了吧?我可不觉得,他和随便什么人都能这么投缘。”
——这个时候的薛洋年纪极轻,面容虽稚气未消,个子却已经很高。身上穿的也是金星雪浪袍,和金光瑶站在一起,如春风拂柳,一派少年风流。他们似乎正在说着什么有趣的事情,金光瑶莞尔,比了一个手势,两人交换眼神,薛洋哈哈大笑起来,漫不经心扫视着四下走动的修士们,眼神里一派轻蔑无谓之色,仿佛这些都是行走的垃圾。他看到聂明玦,毫无旁人的畏惧之意,反而朝这边龇了龇虎牙。金光瑶发现聂明玦面色不善,赶紧收敛笑容,低声对薛洋说了一句,薛洋便挥挥手,摇摇摆摆地朝另一边走去了。
的确,单看这一段描述,薛洋与金光瑶之间的亲近,甚至是默契,都是做不了假的。
金凌读到此处,既惊且怒,好不容易才慢慢好转过来的脸色又难看起来。
知道自己的家族曾包庇薛洋是一回事,看到自己亲近的小叔与薛洋形容亲密,是另一回事。
薛洋恶名昭彰,哪怕还未做下后来那些丧心病狂之事,聂明玦也是不喜。他朝金光瑶问起,后者只敢含混几句,便忙不迭借口招待宾客跑了。
聂明玦微微皱眉,却没有多说什么。
金光瑶这时的做法固然叫他不喜,却不能说多么出格。孟瑶更是无辜,根本就连认都不认得薛洋,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金光瑶跑了,“聂明玦”一转身,见到了蓝氏双璧。
——蓝氏双璧站在一起,一佩箫,一负琴;一温雅,一冷清。却是一般的容貌昳丽,风采翩然。果真是一种颜色,两段风姿。难怪引得旁人屡屡瞩目,惊叹不止。
蓝景仪不禁流露出骄傲神往之色。
孟瑶却是眉尖忽地一抽。
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
似乎书中每每提到蓝曦臣与蓝忘机——尤其是后者,便要好生夸赞一番其容貌风姿。换了旁人,倒就实事求是得多了。
虽然常人也确实及不上蓝氏双璧风采,但这么看下来,却还是叫人觉得……有些区别对待了。
难道是由于这书是以魏无羡为主的缘故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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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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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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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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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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