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叫人心酸,却也不禁长出一口气。
魏无羡道:“可算是到了算账的时候了。”
——魏无羡道:“好说:薛洋必须死。”
蓝景仪道:“对!就该这样!!”
由阿箐引路,“魏无羡”回到蓝、薛两人相斗之处,先拔出了宋岚脑中的刺颅钉。几乎是同时,“蓝忘机”一剑从薛洋怀中挑出了存着晓星尘残魂的那只锁灵囊。
薛洋为此大受刺激。
——薛洋这么聪明的人,哪能不知魏无羡是在故意出言扰乱,第一让他怒而分神,第二让他出声大骂……他恶声恶气地道:“干什么?哼!你会不知道?我要把他做成凶尸恶灵,受我驱使!他不是要做高洁之士吗?我就让他杀戮不休,永无宁日!”
聂明玦顿时脸露憎恶之色。
魏无羡则悄声与蓝忘机咬耳朵:“蓝湛,你觉得他是对咱们撂狠话,还是认真的?”
修仙之人耳聪目明,哪怕他再小声,与他相隔不过数尺的江澄也没错过,不由冷笑道:“他做什么要撂狠话给你听?”
言下之意:自然是认真的。
魏无羡闻言乜他一眼:“我又没问你。”琇書網
蓝忘机道:“不知。”
江澄:“……”
魏无羡道:“唉,蓝湛,我本来就是觉得拿不准才问你,结果你也和我想的一样嘛。”
蓝忘机道:“我确实分辨不出,不能妄断。”
魏无羡道:“也是,薛洋究竟想怎样,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不过说到底,他怎么想、又打算怎么做,其实也没有多少意义了。”
若是前者,也于事无补。若是后者,更是事已做绝,添不添这一笔没有多少分别。
薛洋被“魏无羡”几句话激得杀心大起,忍不住分心偷袭,被温宁挡了下来。他自己似乎也藉此冷静了些,躲到雾中不再出声。
——正在这时,迷雾中传来一阵清脆的竹竿喀喀之声……蓝忘机继续朝声音来源之处刺去。薛洋森然道:“小瞎子,你跟在我背后,不怕我捏碎你吗?”
魏无羡叹道:“小姑娘是当真不要命了啊。”
蓝曦臣惋惜道:“这位阿箐姑娘,堪称大义、大勇。年纪轻轻便罹难,实在可惜。”
金子轩道:“如此义勇双全,莫说一个市井孤女,便是我辈修士,也有许多人远不及她。”
聂怀桑心道:何止许多人,应该说能赶上她的一共也没有多少才对吧?
想想自家大哥和蓝老头儿的脾性,这话要是说出来,这两位心情恐怕就不怎么美妙了,自己恐怕也要被殃及池鱼,还是不说为上。
聂怀桑遂若无其事地将目光投向水幕,仿佛要细心钻研其中有何奥妙。没料想这一看,还真注意到了点儿什么。
——自从被薛洋杀害之后,阿箐始终东躲西藏,不让他找到自己。不知为什么,薛洋也没怎么管她这只孤魂野鬼,似乎觉得她微不足道,不足为惧。而这时,阿箐却在迷雾之中如影随形地跟在薛洋身后,砰砰敲打竹竿,暴露他的位置,给蓝忘机指引攻击的方向!
聂怀桑用扇柄轻轻敲了敲手心,觉得这“似乎”二字仿佛在暗示什么,暗道莫非薛洋还真有了那么一星半点儿的良心?
看破不说破,尤其再看他接下来的行径,顿觉说破也毫无意义。
——原先薛洋在迷雾之中如鱼得水,可藏匿还可偷袭,现下却不得不分出心神来对付阿箐。他骂了一声,猛地向后甩手掷出一张符篆……鲜血狂喷,魏无羡前方有一大片朦胧的白雾都被染成了赤红色,血腥之气铺天盖地,一呼吸尽是湿润的铁锈味,可他完全顾不上这些,只是忙着全神贯注搜救和吸收阿箐被打散的阴魂。
连“魏无羡”也要全神贯注去挽救,可见这一张符篆的效果是何等狠毒。好不容易要他血债血偿,却又搭上了一个阿箐。
“蓝忘机”正要给他最后一剑,变故陡生。
魏无羡道:“我险些忘了还有这个家伙。躲到现在,就是为了最后捡便宜吧。”
——谁知,正在此时,白雾中却突然冒起冲天的蓝色火焰……蓝忘机走了过来,魏无羡道:“掘墓人?”
以传送符带走了濒死的薛洋的,正是那一路阻挠他二人的雾面掘墓人,意在薛洋身上那枚复原出的阴虎符。
魏无羡道:“阴虎符给此人挟走,日后恐怕又是个麻烦。若非蓝湛‘你’截下了右手,咱们可当真是白跑一趟了。”
蓝忘机道:“如此,只差头颅。”
魏无羡道:“这最后一环,亦是关键,想来也没那么好找了。”
蓝忘机道:“嗯。”
听到这里,再回想莫家庄一路来到现在的种种,聂怀桑没忍住,低头腹诽:怕也只有魏兄你和蓝忘机两人会觉得先前是“好找”了。
义城漫天妖雾,恐怕与薛洋脱不了干系。他一消失,雾气也就慢慢散了去,宋岚想是已经醒来、自行离开,只留下神智未复的温宁。
“魏无羡”遣退温宁欲走,却又在血泊里看到了薛洋先前被斩下的那条手臂,停住了脚步。
蓝景仪一顿,道:“这糖……!是那时候……”
金凌道:“他费那么大力气,去掰薛洋的手指头做什么?”
——这只手的拳头捏得非常紧。魏无羡蹲下身来,用足了力气,才一根一根地掰开来。掰开后发现,掌心里握着一颗小小的糖。
——这颗糖微微发黑,一定不能吃了。
金凌这一句话,引得好几人朝魏无羡投来了有些古怪的眼光。
魏无羡一手托颌,道:“‘我’么?说不定是抱着他攥着阴虎符没给带走的万一指望吧。”
总不会是突发奇想要探究这小流氓什么。共情里看到的东西,已经够多了。
蓝魏两人回到义庄,宋岚正伫立在停着晓星尘尸身的棺木前。“魏无羡”给他与蓝忘机相互引见,将收着阿箐与晓星尘残魂的锁灵囊交到宋岚手上,又询问他接下来的打算。
——宋岚一手小心地捧着那两只锁灵囊,另一手抽出拂雪,在地上写了两行字:“尸体火化。魂魄安养。”
——晓星尘的魂碎成这样,肯定是再回不到身体上了,尸体火化了也好。这具身体散去,只留下纯净的魂魄,慢慢安养,或者有朝一日,还可重归于世。
蓝景仪鼻头一酸,觉得眼眶发湿,几乎又要哭了出来。
不止是他,余人几乎是纷纷别开眼睛,只觉这看似简单的字句,却叫人不忍猝读,江厌离最是善感,已经在悄悄拭泪。
——宋岚写道:“负霜华,行世路。一同星尘,除魔歼邪。”
——顿了顿,又写道:“待他醒来,说对不起,错不在你。”
——这是他生前没能对晓星尘说出来的话。
晓星尘喉咙发涩,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他视线一转,眼神与宋岚交错,忽然又觉得,什么也不必说了。
——义城的妖雾逐渐散去,已能粗略看清长街和岔路……他还是那一身漆黑的道袍,孑然一身,背着两把剑,霜华和拂雪,带着两只魂,晓星尘和阿箐,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不是他们来义城的那条路。
与宋岚分别,众少年开始嘁嘁喳喳追问“魏无羡”在共情中所见,又追究起温宁是怎么来的,又跑到哪儿去了。
——魏无羡假装没听到第二个问题,道:“这个嘛,就是一个很复杂的故事了……”
——一路走下来,他讲完之后,身旁已是一片愁云惨淡,再没有一个人记得鬼将军了。
蓝景仪泪意未消,已忍不住嚷道:“魏前辈好狡猾!”
蓝思追替他辩解道:“魏前辈若是不回避鬼、温先生的话题,总不能承认他就是魏前辈吧。”
金凌道:“……蓝思追你这话听起来好绕。”
一群少年听完故事,哭得愁云惨淡,经蓝景仪提议,张罗着要给晓、箐两人烧纸钱香烛祭奠,地点就选在来时经过的那个村子。
见他们在人家家门口烧纸钱,“魏无羡”实在按捺不住,得到蓝忘机许可,便上前去阻止。
——蓝景仪挥手道:“走开走开,你挡风了啦。要烧不起来了,再说你又没死过,你怎么知道死人收不到纸钱啊?”
蓝景仪:“……”
蓝思追:“……”
金凌:“……”
其余人也俱是一脸不可名状。
魏无羡:“……嘿,‘我’还真死过呢。”
蓝忘机蹙眉轻喝:“魏婴!”
魏无羡道:“好好好,不说了。不过,‘我’做人未免也太失败了?一张纸钱都没有收到过诶!!”
——蓝景仪又在他心口上插了一刀:“就算你收不到,那也肯定是因为没人给你烧的缘故。”
蓝忘机眉梢抽了抽,道:“不会。”
顿了顿,他补充道:“你很好。”
魏无羡顿时大为感动。
旁听的江澄一脸牙酸。
还未等大受感动的魏无羡做出什么回应,蓝景仪忽然喊道:“不对不对!一定是因为死人的确收不到纸钱!不然魏前辈这么好一个人,肯定从前也有许多人受过他恩惠!怎么可能没人给他烧纸钱!”
魏无羡顿时更感动了:“哇,没白救这小孩这么多次啊,都记得我的好了。”
金凌:“……”
金凌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好似忍无可忍一般道:“蓝景仪你脸不疼么?”
蓝景仪茫然道:“我为什么要脸疼啊?”
金凌:“……”
魏无羡:“噗。”
这一声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轻笑声此起彼伏,连晓星尘也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气氛倏尔明朗。
笑罢,回到正题。一群小辈在人家家门口烧纸钱,最终果真引来屋主人不满。这屋主人一来,便又带出一个原先暂且抛开的问题。
——那村民道:“嘿你这小孩儿说的什么话。我家三代都住这里,不是我家还是你家?”
——魏无羡把他脑袋一按,压了下去。蓝思追又道:“原来如此。抱歉,我方才的问题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们上次经过这户人家,在这里见到的是另一位猎户,所以才有此一问。”
——那村民却愣愣地道:“另一位猎户?什么另一位?”
——那村民啐道:“瞎说!你真是看到坐在我家院子里?我家没这个人!义城那旮旯鬼都打得死人,给你们指那路?是想害死你们吧!你们看到的是鬼吧!”
魏无羡道:“问题又回来了。把这群小朋友引到义城去的,究竟是什么人?”
无人应答。
魏无羡也不在乎没有人应和,自顾自继续道:“这些小朋友尽是众世家亲眷子弟,只要他们在这里出点什么差池,义城再也不可能游离于众仙家视线之外。到那时,不说有没有人查得到右手,至少薛洋的存在、义城的惨案,必将大白于天下。”
孟瑶道:“我似乎明白魏公子的意思了。”
魏无羡道:“孟兄不妨说来听听。”
孟瑶道:“如魏公子与含光君先前推断,薛洋那位‘很有名的朋友’,极可能身居高位、正是分尸真凶。如此,幕后之人种种谋算,真正要对付的,应是此人无疑。至于他是为了拿此人把柄而查到了分尸之事、决定将之大白天下,还是为了揭露分尸真相才多番筹谋,线索有限,尚且不能断言。”
聂怀桑道:“那魏兄、孟瑶,这个、杀人的真凶,还有要对付他的人的身份,你们有想法了吗?”
孟瑶道:“惭愧,尚且没有答案。不过,等魏公子与含光君找齐遇害之人遗体、辨明身份,想来一切也就随之水落石出。”
聂怀桑“呃”了一声,道:“那应该很快了,魏兄和含光君效率这么高的。”
魏无羡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道:“就像孟兄说的,只要查明白‘好兄弟’是什么人,其他的也就该浮出水面了。毕竟追查也好,寻仇也罢,总是有牵扯、有缘故才会涉身其中。这世界上,鲜有人会当真多管闲事的。”
江澄闻言,冷哼一声。
聂怀桑道:“话不能这么说啊——魏兄‘你’和含光君能追查这件事、给他讨个公道,虽然是好事,但其实,在别人看来就是多管闲事吧?所以你看——”
魏无羡笑眯眯道:“所以说,像含光君这么有责任心的好人,可实在是太难得了。能生逢当时,实在是很幸运对吧?”
聂怀桑一脸莫可明说,唰一声展开折扇,挡住了自己的脸:“对对对,含光君的人品,确实让人再信赖不过了。”
蓝忘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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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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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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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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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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