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这一拔剑,竟是拔出了问题来。
蓝景仪道:“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么一写……还真是有点儿吓人。”
——蓝忘机就站在他身旁,却没有应答,也没有动作。
——忽然,七步之外的地方,亮起了一道冰蓝色的澄净剑光。
金凌回想起方才读到的,“魏无羡”想若有人趁大雾插到他与“蓝忘机”之间,还未见得能够察觉,忍不住道:“他是乌鸦嘴吗?”
魏无羡道:“这小孩怎么说话的?这分明是说明我有先见之明!!”
蓝忘机道:“……嗯。”
江澄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混入他们中间的正是那在栎阳掘墓的雾面人。
孟瑶道:“此人应是与含光君、魏公子差不多前后脚入了城——现在既然需要混入二位之中,说明这城中异状,这分尸之人也难以掌握。也幸好如此,否则两位是一路查一路追,恐怕要被对方占到先机、难以追赶了。”
蓝思追道:“多亏魏前辈早有准备,将乾坤袋与锁灵囊调换了。不然,便要被这掘墓人得手了。”
金凌则道:“这掘墓人的修为好像不低。”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口气。
——“铮”的一声,对方向后纵越,拔剑出鞘,旋即传来恶灵们充满怨毒之意的尖叫,似乎被他一剑斩得溃乱四散。魏无羡心道:“果然是个修为高的。”旋即喊道:“含光君,挖坟的来了!”
蓝景仪却道:“不低吗?他都占了这么多优势、还不是让含光君三下两下就打伤了!”
——那名掘墓人的剑上覆盖有一层黑雾,剑光透不出来,在白雾里也隐蔽得很好。蓝忘机的避尘剑光却是挡也挡不住的。他在明,敌在暗,对手修为不低,还熟悉姑苏蓝氏的剑路。加上同样是迷雾中盲打,他可以无所顾忌,蓝忘机却要留心不能误伤己方,实在是大大不利。
——远处传来轻轻一声闷哼,似乎被伤到了要紧之处,但这明显不是蓝忘机的声音。
金凌道:“含光君的修为,是一般人能比的吗?!反正我看这雾面人打十个你都没问题!!”
魏无羡道:“嗯,大侄子有眼光!知道我家含光君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蓝忘机低声道:“魏婴!”
他语气中隐隐带着一丝羞愤的意味——蓝忘机不是没被人夸过,更不会轻易被夸赞动摇心神。但这话从魏无羡口中说出来,却总让人觉得莫名羞耻。
这并不是蓝忘机自己的问题,因为江澄与金子轩也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脸牙酸的神情。
“蓝忘机”有意与那掘墓人越打越远,留下“魏无羡”来解决众少年中尸毒的问题。
江澄道:“这时候还吓唬小孩,你无不无聊?”
魏无羡道:“我怎么吓唬小孩儿了?我说的不对吗?有假话吗?”
——魏无羡道:“现在还没事,等流进血里流遍全身流进心脏就没救咯。”
——蓝思追道:“会……会怎么样。”
——魏无羡道:“尸体怎么样,你们就怎么样。好一点烂了臭了,坏一点就变成长毛僵尸,从今往后只能跳着走了。”
蓝忘机道:“并无。”
江澄:“……”
他真是受够了这对死断袖!!
金凌道:“蓝愿你那时候是不是也害怕了?话都说不利索了。”
蓝思追诚实道:“有点儿——我担心景仪他们,真的会,呃。”
蓝景仪道:“还不是怪魏前辈故意吓唬人。”
蓝思追道:“别这么说,魏前辈考虑周全。不说得严重些,万一咱们这边有人不听指挥,再横生枝节,岂不糟糕?”
魏无羡“啪啪”鼓掌:“好思追,一下子就领会了本老祖的深谋远虑!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江澄又翻了一个白眼。
众世家子弟随着“魏无羡”的指令,没中毒的抬着中毒的,开始找地儿落脚,准备解毒。
魏无羡则看着某句正在消隐的话,微微挑眉:“真的有呼吸?”
——一名少年被他的同门扛在背上,嘟哝道:“刚才那具喷出尸毒粉的走尸,真的会呼吸。”
——扛着他的那名少年气喘吁吁地抱怨道:“都跟你说了,会呼吸的那就是活人了。”
他这么一提,剩下的人也纷纷注意到了,聂明玦道:“是这少年的感觉出错,还是说——另有蹊跷。”
魏无羡道:“那个‘我’没有反应,所以究竟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不过,有神智的凶尸都有了,再来个会呼吸的走尸,也未必不可能。”
孟瑶道:“但从温公子之后,有神智的凶尸便有了先例——而看这些小公子的反应,却一定是没有听说过什么‘会呼吸的走尸’的。”
魏无羡道:“孟兄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薛洋那小流氓在这一道颇有些异禀,他在这城里,又有一城的人供他……那什么,琢磨出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奇怪。”
江澄道:“看下去不就知道了——‘你’不是带着这些小孩儿敲门了吗?之前说这城已经是死城,这能敲出人来?”
——魏无羡的声音远远飘来:“谁说让你没人就进去的?继续敲。要进的是有人的屋子。”
魏无羡道:“既然景仪完好无损地在这儿了,说明最后是敲到了呗。到时候,多半就能知道这‘有呼吸的走尸’是怎么回事儿了。”
敲到第十三家,终于有人开门了。
只是,这开门的人,似乎也是大有古怪。
金子轩道:“这个人——究竟是人是鬼?”
小辈们大概是因为早就知道了什么,话题压根儿没在这店主人身上的古怪处停留。蓝景仪道:“早知道含光君的钱袋是……我当时还吓得要死,觉得他胆大包天。现在再看根本什么都不算嘛!”
金凌道:“那是你大惊小怪!”
蓝景仪道:“我怎么大惊小怪了?我那时候又不知道他跟含光君是什么关系,换你你敢拿含光君的钱袋吗?!”
——魏无羡把一个精致的小钱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你看,这是什么。”蓝景仪大惊:“你胆子也太大了!这是含光君的!”
书里又提起来了,魏无羡也就又想起来了。他顺手便向蓝忘机怀里掏去,继续他先前因为蓝启仁的视线未竟的动作,三下两下,竟是真的掏出一只精致小巧、十分符合书中描述的钱袋。
并且……似乎十分眼熟?
魏无羡道:“蓝湛,你不会把这一只钱袋用了十几年吧?……这么眼熟,我之前见过你用吗?”
他一边说,一边翻过来覆过去地将那钱袋看了个遍。
看完了,才意识到,蓝忘机似乎没有回应自己。他带点儿惊诧地抬眼望去,却发现——含光君看似面色如常,实则一双耳朵,已经红得快要滴血,甚至都蔓延到侧脸了。xiumb.com
怎么羞成这样子?
魏无羡诧异地眨眨眼,再低头看那只钱袋,如此往复几次,终于福至心灵:“啊,绵绵!”
蓝忘机终于忍不住伸手去夺那只钱袋。
魏无羡明显还没回过神来,但仍旧十分灵巧地一躲,避开了蓝忘机这一抓。
蓝曦臣的微笑有些不自然:“魏公子,忘机?”
“绵绵”这名字,让他很是在意——毕竟是魏无羡曾怀疑蓝忘机喜欢过的姑娘呢。
魏无羡想了想,觉得还是需要维护一下自家男人的面子,于是若无其事地摆摆手:“没什么泽芜君,我们两个,咳,自行解决就好。”
蓝忘机:“……”
蓝曦臣:“……?也对,你与忘机之间的事,我就不多参与了。”
魏无羡对蓝忘机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低声道:“可以啊含光君?”
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实际上在场的除了三个小辈,也没有谁会听不到,于是魏无羡倒也没有大张旗鼓兴师问罪,追究含光君摸走小姑娘送给他的香囊当做钱袋这件事。
然而,他自觉是自己不追究,蓝忘机却不这么想,他耳朵上的红色已经慢慢消退,看似冷静地道:“请把钱袋还给我,魏远道。”
江澄:“?!”
魏无羡什么时候又有了这么一个名号?!
魏无羡眨了眨眼,嘴角笑意越来越大:“这怎么就成了你的钱袋了呢?蓝湛,你老实说,这壶醋你不是从暮溪山就开始喝了吧?所以才——”
蓝忘机道:“香囊,是你弃在洞中,我拾了来。”
言下之意:不用以此做文章。反倒是你,秋后算账的时候到了。
魏无羡:“……哈?”
蓝忘机趁机将那钱袋夺了回来。
这回魏无羡没来得及躲。
魏无羡十分诚恳地道:“好吧,蓝湛,我错了。可是讲讲道理,我那时候也没有家室呀?而且我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吧?除了说说话,我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诶……”
蓝启仁重重一声咳。
蓝忘机颜色稍缓,道:“观书罢。”
魏无羡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
“魏无羡”拿脚卡了门,迫那店主老太太开了门放他们进去。谁料才进屋,小辈们就被一屋子精致的纸人吓了个汗毛倒竖。
魏无羡回过头来,对着水幕点评道:“小朋友还是没经过大风大浪,一屋子纸人就能吓成这样——换了咱们,一屋子活人也不至于。”
江厌离道:“这其实不也是好事吗?孩子们比咱们要安宁得多了。”
魏无羡道:“师姐说得对,这么一想,是不错。”
蓝景仪道:“大小姐你可真沉不住气。”
——金凌原本已经把剑拔出鞘三分,见只是一家卖丧葬用物的店铺,不易觉察地松了口气,收剑入鞘。
金凌道:“要不是你动不了,八成都已经跳起来了!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蓝思追道:“停!”
他现在叫停是叫得越来越不客气了。
四下清净了,他又道:“景仪,继续念吧。少说两句,咱们在这儿待了够久了,还不知道外面怎么样呢。”
这一句话,金凌忽然醒了神儿,急道:“换我吧!蓝景仪这么念下去,得到猴年马月!”
蓝景仪道:“大小姐你什么意思?!”
蓝思追道:“景仪!你确实闲话过多了。况且念了这么久,的确该休息了。”
他对金凌道:“金公子,有劳。”
金凌摆摆手,接着方才念了下去。
魏、蓝、金三人,一个跟一个进了厨房,一番查看,不仅灶台几乎尘封,贮存的食物也都腐坏得彻底,好在总算找到了最关键的一袋糯米——能吃的。
三人不多时将厨房整饬一新,烧水煮粥。
蓝景仪道:“你们当时为什么不拦着魏前辈!!”
金凌道:“你能未卜先知知道他手艺烂到那种地步吗?!”
蓝思追扶额。
魏无羡道:“这小孩怎么说话的?!”
江澄道:“他说的不对吗?敢放你进厨房,也就是这群不懂事儿的小孩了!”
魏无羡不服道:“本老祖本来就手艺精绝,你少在这儿造谣!”
江厌离道:“阿羡……咱们不说这个了。”
这话虽然听起来像是什么都没评价,实际却等同宣判。魏无羡当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沮丧了下去。
江澄不客气地嗤笑一声。
一大两小三个人,一面等那粥熟,一面谈论进屋以来种种异状。
谈到正事儿,魏无羡也有了点儿正形,道:“这厨房确实许久未用了,可外面的丧葬之物却好像新鲜得很,可见确实一直有人在这儿做活儿——恐怕这老太太,不是个正常的活人。”
金子轩皱眉道:“怎么个不正常法?”
魏无羡指指水幕,道:“问我干嘛?自己看着呗。”
金子轩黑了一下脸。
这问题似乎很关键,然而天书中的“魏无羡”却在关键时刻话锋一转,问起了小辈们聚集到此处的缘由。
好吧,也是个关键问题。
这群小辈们,一者从清河,一者从琅邪,汇到栎阳,再到义城。果不其然,是被人刻意引过来的。
——小辈们路过石碑口的村庄的时间,应该比他和蓝忘机晚,而他们当时并没看到什么猎户,只有几个害羞的喂鸡农家女在看家,说家里的男人出去运货了,要好久才能回来。
——听叙述,对方除了杀猫抛尸外没有别的动作……这群小辈碰头地点是栎阳,魏无羡与蓝忘机刚好也是从栎阳南下蜀东……这和当初的莫家庄之事不是一模一样的套路吗?
金凌顿了顿,道:“原来他在这里就知道有人引我们来了。”
魏无羡道:“我倒是比较好奇,这个幕后布局之人是谁了——能做到这一步的人,实在不多。”
并且,已经可以排除看起来最有心计的那个了。
他抬眼望着那一丝一缕的浮红,似笑非笑道:“红红姑娘,透露一下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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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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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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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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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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