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剑来自九大剑炉之首的那位卢铸剑师,剑出炉时,也曾彩云漫天,丹霞遍布,要仔细去论的话,恐怕比此刻在场的大部分人的剑都要更名贵许多。
而她本人的境界,也分明比大部分梅梢外门弟子要高出一整个境界。
她本来十分笃定,无论虞绒绒的符有多厉害,都绝不可能伤到她的剑半分,且不论剑本身的区别,毕竟虞绒绒是炼气,而她已合道,就算用她自己的剑气包裹住剑,也不至于出现什么碎裂。
可……若是虞绒绒不再是炼气,而是从炼气一路攀升到筑基中境,上境,大圆满呢?
虞绒绒的目光落在燕灵手中剑柄的那道裂纹上:“还不放手?再不放手,就真的要碎了。这可是你的本命剑,你当知道,本命剑碎,是会损伤到你的道脉的。”
燕灵的目光也落在了那道细微却蔓延开来的裂纹上。
她的手微微颤抖,眼中已经蓄了泪水,却依然死死咬牙坚持着。
无他,她觉得如果自己松手,就是真的输了。
输掉的,不仅是这一场比剑,还有她在宁无量面前的自尊。
是她撂话要来与虞绒绒对剑的,怎么……怎么能输在她的符下?!
她觉得自己还能坚持,她到底是合道,而虞绒绒就算如今已经破境到了筑基境大圆满,但一日不入合道,就与她有天壤之别。
这世上有太多人,终其一生都卡在合道那扇门前而不得入,筑基不过是内照形躯罢了,而她却已经见到了自己的道门!
剑柄碎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回头换个剑柄便也是了!
燕灵这样想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你也到此为止了吧?该我反击了!”
虞绒绒看她的神色很是古怪。
有些微妙,其中好似还掺杂了些奇特的怜悯。
“谁说我到此为止了?”虞绒绒轻声道:“燕小真人,你的剑是好剑,虽说你用得不大好,但我还是给过你机会了。”
燕灵觉得这话莫名有些耳熟,却来不及去想自己是从哪里听过。
她怔然看着虞绒绒,心底莫名一沉,却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又或者说……其实她潜意识已经知道了。
可她不愿意相信,更不愿意承认。
下一刻,此前汹涌的剑风与风雪,都好似有了一瞬真正的停顿。
比剑台上安静无比,安静到燕灵觉得自己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原本距离她还有一步之遥,只用虚空中的符线困顿住她的圆脸少女轻轻提起裙摆,再向前踏了一步。
她的鞋与比剑台的青石地板发出了轻微的碰撞声。
那一步很轻,却仿佛踩在了燕灵心上,也踩在了所有人心上。
虞绒绒一步入合道。
燕灵手中的剑悄然碎裂。
然而却又有无数的符线顺着虞绒绒不知何时抬起来的手,将那些碎剑挽住,在半空静默片刻。
“此前碎三千剑,其实都不是故意的。”虞绒绒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所以碎成了几节光整的碎片,拼拼凑凑也不是不能起死回生。”
燕灵愕然看着虞绒绒,再想到自己此前的心理活动,心中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茫然。
再听到虞绒绒的话,她终于像是反应过来了般,猛地睁大眼:“你……”
你想干什么!
虞绒绒没有给燕灵说完的计划,她继续道:“但这次,我是故意的。既然是故意的,当然要杜绝所有断剑重铸的可能。”
然后,她的手在燕灵和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轻轻一捏。
那只手并不大,白皙且稍有些肉感,并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骨感分明亦或指如葱削。
但却仿佛带有某种奇异的迷人魅力,让人凝神其上,难以移开眼。
下一瞬,符线交错,符意大盛。
燕灵的剑碎成了一片齑粉,簌簌而落,变成了她脚边的一小片金属光泽。
有风吹过。
风与雪原来并没有真的停过,只是有人破境的时候,惹得风雪为她侧目,天光为她耀眼。
而现在,风雪交织,落在燕灵脚边,再吹拂动那些齑粉,悄然带走了一片又一层。
什么宁无量,什么自尊,什么面子。
燕灵脑中只剩下了空空一片。xiumb.com
她的本命剑碎了。
身着琼竹道服的少女重重跌落在地,倏而吐出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在无人发现的时候,百舸榜的第九十八位明明还写着“虞绒绒”三个大字,却倏而又有一个叫“虞六”的人上了榜,硬生生将“虞绒绒”挤去了第九十九名。
那个名字一路攀升,压过了排名第七十九的遥山府纪时睿,以及终于上了榜、排在第五十二位的纪时韵,最后慢慢停在了第十三的位置。
恰好压在观山海之上。
梅梢派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虞绒绒身上,不代表其他门派的人对此毫无所觉。
无数人开始打听这个“虞六”是谁,是哪家弟子,问来问去,却竟然一无所获。
唯有浮玉山中,小笑峰的几位师兄看着这个名字,互相对视一眼,露出了一些只有彼此才能明白的笑容。
御素阁小楼之上,有一块新竖起来的百舸榜。
——本来是没有必要的,毕竟傅时画雄踞榜首十年,而小楼其他人也都早已夫唯道,实在是没什么看头。
但既然小楼多了一位才炼气的小师妹,那么百舸榜自然该立当然还是要立起来的。
粉红衣衫的三师姐今天的衣衫也没有重样,她笑眯眯地摇着一柄粉红色的扇子,将整张脸都晕成了一片喜气洋洋的粉红:“哎呦,瞧瞧看看,我们虞小师妹,上升得很快嘛。”
二师兄这几日的脸是泛蓝的,显然是又试验了新毒还未消去,他奄奄一息地躺在一把摇椅上,顽强地晒着太阳:“要我说,就应该直接到第一。”
六师弟连连摆手,痛心疾首道:“二师兄这样的心思可万万不能有!我们小楼可是拿了百舸榜三分一决定权的,切莫开此先例!为小师妹编假名上榜已经是最大的开后门了,再多来点,菩提宗那群光头可要上门来念经了!”
听到念经,二师兄原本就锃光瓦蓝的面色更蓝了些,悻悻闭了嘴,但也没闭多久,很快,他又有气无力地挥舞了一下拳头:“小师妹,给我冲,打倒十六月,继承你大师兄的位置!第一不能流外人田,是我们小楼的,就得一直是我们小楼的!”
燕灵很快被一队早就待命的医修们抬走,又有琼竹派其他弟子不甘心地上来,试图收集一点她的碎剑残渣,却见残渣是真的残渣,风一吹,已经剩得不多。
那弟子当然知道,当初燕夫人为了给燕灵取这柄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因而此刻看着那片残渣的脸色极差,看向虞绒绒的表情也自然多了几分阴鸷。
虞绒绒和琼竹派的不对付已经够多了,所谓债多不压身,她毫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得罪更多的琼竹弟子。
对上对方这样的神色,她还能轻松一笑:“怎么,这位小真人也要与我比剑吗?”
那弟子神色一顿。
有些狼狈尴尬地从比剑台上跳了下去。
虞绒绒毫无异色,转头看向刘长老:“请问这能算作是两胜吗?”
刘长老:“……按照规则,确实可以算是。”
那琼竹弟子的身影再一滞,显然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如此的送人头行为,不由得更气更懊恼了。
琼竹派弟子因为燕灵的事情退场了大半,唯剩一个宁无量在台上。
难为他在经历了傅时画的那一场羞辱之中,竟然还能随手撕了衣摆为发带,束发再战了九场,竟然真的就这样赢了十场比剑,进入了第三轮。
虞绒绒不期然想到了自己曾经看到的那本书上的“复仇虐渣”标签,暗道某种程度上来说,宁无量确实当得起这四个字。
毕竟他真的好能忍。
要不是这么能忍,恐怕这仇还没复,他就先凉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复什么仇?
按照前世的情况,有很大概率,这仇是落在了御素阁身上,但虞绒绒想不出御素阁哪个人欠了他什么。
她先按捺下这个念头,等以后再查,既然有所预料,她也已经如愿所偿入了道门,且有了一战之力,那么她便决不允许前世的事情重演。
于是她重新扬眉,再看了一圈四周,扬声道:“还有人要与我一战吗?”
台下有些莫名的寂静。
也不知道是不是虞绒绒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这样一眼扫过去,怎么大家仿佛都在有意无意地回避着她的视线?
再有一点窃窃私语响了起来。
“我、我也不是不想打,但真的不太想第二轮开头就输这么惨。”
“最关键的是,我的老婆还没热炕头呢,不能这么快就碎,呜呜呜,我宁可一会儿和十六月师妹打,和她打,起码只是输。输了自尊算什么,只要老婆在,我……我愿意没有自尊。”
“你别这么直白地说出我的心里话啊混蛋!”
“……所以不会没人上去吧?这、这也不能让小虞师妹一个人在上面尴尬吧?”
又是一阵短暂的寂静。
突然有一名弟子一拍大腿,以一种壮士断腕的气势,猛地跳上了比剑台。
旁观的其他弟子一句“哇哦,壮士,猛人”还在嘴边,刚刚漏了一个“哇”字出来,便见到那名弟子认真对着虞绒绒一礼,然后在虞绒绒抬袖之前,又跳了下来。
榜单上,虞六的名字后面写了两画的“正”字,在竖上,多了一个短横。
虞绒绒:“……?”
大家:!!!!
对哦,这也算她赢的!
于是接下来,抱着自己老婆瑟瑟发抖的剑修们,丝毫不顾及任何颜面地,讪笑着飞快跳上虞绒绒的那块比剑台,冲她行个礼,再潇洒地重新跳下去。
宛如下饺子用了油锅,饺子又嫌油锅烫,自己蹦出去了。
刘长老看得目瞪口呆:“……我们梅梢剑修真的就已经这么不要脸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八位剑修身体力行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最后一位剑修凑到了第二个“正”字的最后一划时,还很潇洒地冲着台下比了个完成任务了的手势,旋即极潇洒地一跃而下。
全程拎着笔,一动不动,就被保送去了第三轮的虞绒绒:“……??”
不是,都说了刚刚碎燕灵的剑是故意的啦!
你们都在害怕什么啊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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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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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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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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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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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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