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可怖魔物有着极其锋利的爪与喙,火色淬炼后的飞羽尖锐无比,因喜食腐肉且从尸身中孕育而出,满身尸毒。
也正因此,火鸦诞生之处,通常都伴随着极其惨烈的景象。
或是魔族身陨之地恰处于村落城池之中,所以弃世域普一形成,便殃及了大片凡人,凡人进入如此凶险中,自然血流漂杵。
亦或是此域形成颇久而无人清扫。
无人清扫只有一种可能性。
并非各大门派不愿,而是尚且无法清扫。
——这样的弃世域至今也还有四个存世,其中陨落的或是已经见长生的大魔族,又或是有三五个大魔族同时陨落其中。
但越是这样的禁忌之地,其中的魔祟物便会更加强大,自然有大批修士闯入其中,试图从中得到一份机缘,或是一两件魔祟物。
在弃世域里死亡的修士越多,吞噬了这些修士后的弃世域便会愈发可怖,久而久之,恶性循环,如今,这四个弃世域的周遭都已经成了数百里的荒野。
用大白话说,就是所谓的“三不管”地带。
而此前几名散修闲聊时,提到的“游野”,便是指在这几片荒野上游荡,寻找机遇。
总之,这也是傅时画本来并不着急,但在听到了已经有那么多散修趁夜色入弃世域后,立刻改变主意,连夜奔赴弃世域的原因。
虽然刚才邻桌的几个散修的修为都没有超过万物生,但通过不断的吞噬,金丹期的弃世域,极有可能会升级到元婴境甚至更高。
况且,出了他们,极有可能还有其他散修也已经进入了其中。
可即便如此,这个才形成不过数日的弃世域,怎么会已经有以往在元婴期的弃世域里才会堪堪出现的火鸦呢?
傅时画抬手向着火鸦的方向轻轻弹指,有幽蓝的法光在他指尖闪过,再倏而向着火鸦的方向急射而去。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倒是省了事。在阵之中,当然要找阵眼,而火鸦所去之处,就算不是阵眼,也是祸源。”傅时画道:“你知道弃世域中各有规则的事情吧?”
虞绒绒颔首:“略有耳闻。”
“弃世域中,掌握了规则的人,要去杀人实在是太过容易,这也是此处极容易血流成河再成禁地的原因。但这其实一直都是元婴期以上的弃世域里才会出现的事情,因为金丹期溢出的魔元并不会太多,所形成的魔祟物通常也不会多么厉害。”傅时画继续道。
火鸦满天,发出喑哑难听的叫声,傅时画的目光落在鸦羽的火焰上,再看向前方:“虽然过去从未见过这个层次的弃世域里有火鸦……但既然已经有火鸦出现,说明已经有人拿到了魔祟物,且掌握了某条规则。”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指尖的幽蓝,轻轻动了动手指,然后转向某个方向:“这边。”
弃世域中自然可以御剑,但有火鸦在,傅时画一个人还好说,再带一个虞绒绒,他也不想托大,只带着她向火鸦的方向疾驰前行。
“灵虚引路?”虞绒绒看着那道跳跃在傅时画指尖的幽蓝,问道。
“你知道的确实不少。”傅时画侧头看了她一眼:“筑基以下可用不了这符法。”
“我说过,我看过一些书,但也只是看过而已。”虞绒绒摇摇头,激起头上环佩摇摆碰撞。
傅时画突然问道:“那你想试试看吗?”
虞绒绒有些微讶抬头看他,再看向自己的指尖,倏而明白了他的意思。
傅时画的声音已经继续响了起来,里面还带着些奇特的跃跃欲试:“我知道你道脉凝滞,也知道你才炼气,但现在……你可以用我的剑气。”
剑气与道元灵气当然不是同一样东西,至少在虞绒绒过去十几年的认知里从来如此。
但在傅时画口中,好似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可以用剑气画出来符,再以符化剑,这本就是看似不怎么合理的事情,那么再多试一次,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炼气期用合道期的剑气,去画一道筑基的符法,如此天马行空又有些荒诞的设想却被傅时画信口拈来,好似试一试,真的……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退一万步讲。
傅时画都不在意她挥霍他的剑气,她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所以虞绒绒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仔细回想了一遍刚才傅时画轻巧的动作。
火鸦已经在视线和灵识中都失去了踪迹,所以虞绒绒起指微弯,再一弹指。
指尖剑气激起的符意落在了傅时画的指尖。
两道幽蓝交织在一起,仿佛漫天火色中唯一的冷色。
她怔然看着自己指尖的幽蓝,再感受着其中带着剑气的符意,慢慢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傅时画微微一笑:“果然可以。你看,这不是就很公平了吗?我需要你来持剑,而你也可以用我的剑气,互惠互利,合作共赢。”
虞绒绒:“……”
不是,公平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互惠互利,合作共赢,好像,也不是这么个意思吧?一定要说的话,好像明明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出什么力吧?!
虞绒绒还在腹诽,傅时画却已经带着她继续向前了。
她脑海里倏而出现了自己之前画下的御素阁大阵的咫尺线团,又浮现了刚才自己顺着傅时画的剑意勾勒后的符纸,最后落在她指尖的这一道灵虚引路。
无数曾经在藏书楼看过的书页在她脑中翻动,连绵成不绝于耳的声响。
剑气可以画符吗?
如果不可以,她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可以,那么曾经是否也有人做到并记录过?
虞绒绒有些恍惚地想着。
如此不知跑过了多少路,火光的另一侧突然响起了一道略有些熟悉的人声,将虞绒绒从散乱的思绪中猛地惊醒。
“好巧,竟然能在这里遇见两位同道之人。二位也是来找魔祟物的吗?”
扇子翻飞,白衣公子的声音轻柔如扇下之风。
傅时画在他的声音响起之前,就已经从乾坤袋里抽出来了两件带着兜帽的黑色长披风。
他依然没有松开握着她的那只手,虞绒绒还在想自己一只手要怎么系好披风绑带,二狗已经展翅而起,灵巧地用爪子一勾一穿,还给她绑了个像模像样的蝴蝶结。
再飞去傅时画那儿,如法炮制地给他也系好了,旋即飞快地钻进了他的披风底下。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绝非第一次这样了。
“遮好脸。”傅时画的声音竟是直接在她心底响起来的。
虞绒绒看得目瞪口呆,稍稍抬头,却见眉目英俊的少年正看着自己指尖的幽蓝微光,好似有些百无聊赖般地晃动着手指。
而他在晃动手指时,她所能感应到的,牵在她指尖的灵虚引路也跟着一闪一闪。
她这才想起来,灵虚引路若是用在人身上,且距离足够近的话,是拥有类似于两心通的沟通效果的。
兜帽稍有些遮挡视线,虞绒绒在心底问道:“为什么?”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不安全的。”傅时画道:“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全天下人都只知道我的名字,却不知道我的长相。”
虞绒绒闻言,觉得很有道理。
但下一刻,她却不由得垂眸看向了自己稍显圆润的腰间。
就,怎么说呢,一切伪装在真实面前都未免……稍显无力了些。
傅时画突然道:“当然,被认出来了也没关系。”
虞绒绒满脸问号地看向傅时画。
“只要脸皮够厚,死不承认,别人又能奈我何?”傅时画懒洋洋在心底道,他冲着虞绒绒扬眉一笑,再带着她从火焰之后施施然走了出来。
白衣公子轻笑一声,展开扇子遮住了自己半张脸,笑得眉眼弯弯:“我还以为二位不愿相见,现在看来,原来是不便相见。你我同为修士,都来争一处魔祟物,却不愿坦诚相见,实在是万分遗憾。”
“也不是不能坦诚,倒要看看这位真人有多坦诚了。”傅时画连声线都没改,依然拖着散漫的腔调:“不知这位真人有几块腹肌,几根扇骨啊?”
白衣公子不料他张口就是这等浑话,手微微一顿,目光慢慢落在了傅时画的剑上,再凝神仔细看了片刻,眼瞳倏而收缩,整个人已经后撤半步,不动声色地做出了防御的谨慎姿态:“渊兮剑!你是——御素阁傅时画!”
虞绒绒心中微微一惊。
……就说嘛!傅大师兄这伪装可真是装了个寂寞,可能重点在于自己骗自己,高兴就好。
不料傅时画举起手中的剑,不慌不忙地左右翻转看了看,末了再扬起一点满意的音调:“嗯?看来这次的铁匠不错啊,二十两银子花得值。不瞒你说,我就是照着渊兮剑让铁匠打出来的,要我给你推荐铁匠铺子吗?”
虞绒绒愕然看向他:“……?”
白衣公子愣了愣:“……仿品?”
傅时画的语气稍压,营造出了一种“一般人我不告诉他”的气氛,颇为骄矜道:“这可不是一般的仿品,是高仿。”
虞绒绒:“……”
???
白衣公子眼神稍缓,防御的姿态也放下少许,他再仔细地看了看那柄通体漆黑的薄剑,有些将信将疑道:“……真的二十两?二十两能做到这个程度?”
傅时画轻笑一声:“怎么,你也心动了?”
白衣公子轻轻摇了摇扇子:“实话实说,我也见过不少仿品,却没有一柄有你手中这柄的成色。恐怕便是出价两千两银子,也不乏买家。”
二狗的声音突然在虞绒绒脑海里响了起来:“哎哟,他喵的,真的假的,还真喵的有人搞仿品啊?!”
傅时画叹了口气:“这谁能想到。虽然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但可能这就是人太有名的苦恼吧。”
虞绒绒:“……”???
真就这么随意的吗?!
短短几句交谈后,白衣公子的戒心显然已经放下了大半。
他向着傅时画和虞绒绒极有礼地拱了拱手:“在下陈四,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这不是巧了吗?”傅时画很快接上:“我叫傅五,她叫虞六。”
陈四笑了笑:“原来用渊兮剑仿品的人也要让自己姓傅。”
“做戏自然要做全套。”傅时画懒洋洋道:“人生如戏,不入戏,不好演啊。”Χiυmъ.cοΜ
他分明带着黑色兜帽,看向陈四的目光里却好似带着些似笑非笑。
陈四的心猛跳了一排。
是他的错觉吗?他总觉得对方意有所指。
莫非……这个用高仿剑的家伙看出了什么?
陈四思绪急转,试探道:“不知傅兄是才来,还是已经狩猎而归?”
“狩猎”是游野猎人们的黑/话,专指摸入弃世域抑或其他秘境后,擦着边捞好处揩油水的事情,散修中虽然也不乏凶悍强劲之人,但大部分还处于朝不保夕的存活线上,得过且过,实力也就那点儿,各个都对自己知之甚清,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界限分明。
傅时画从善如流笑道:“才来,陈兄呢?可有什么发现?”
“也是才来而已。”陈四合了扇子,似是随便指了个方向:“我往那边去,二位,可要同行?”
虞绒绒微微拧眉,本能感觉不太对,这个陈四离开驿站的时候,明明提前了他们许多,怎么可能是才来?
而且,与他同行的明明有很多人,好似其中还有他的同伴,他不着急去找那些人,怎么还有闲心要邀请他们两个陌生人同行?
她不动声色地拽了一下傅时画,对方却竟然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
她抬头看向傅时画,却见他竟然在兜帽下冲她眨了一下眼,然后兴致勃勃地应道:“好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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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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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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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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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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