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陛下喊你去过去撒,你快点儿哈。”
一名亲兵控马来到一辆墨色顶棚的马车前,他虽心里嘟囔着自家从不爱坐车的千里侯怎么这会儿急行军倒想起来要坐车了,面上却并未表露出来,只是尽职地传达了来自前方的命令。
“晓得啦晓得啦,摧爪子摧,马上就去!你瓜娃儿给老子爬远些切!!”墨色的帘子内传出他家侯爷那糙汉老爷们儿嗓音,那语调要多不耐烦有多不耐烦,但却依旧不见他人走出来。亲兵无语地控马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不敢再催了。
反正命令他是带到了,侯爷会自己看着办的。
大大咧咧的亲兵原以为只是他家侯爷心情不好故意拖拉,却没想到,此时绊住了他家侯爷的因素,竟是车厢内另一位不为人知的乘客……
“啧、、你是要我老命啊乖乖——”
“呼、呼、闭嘴……”
跟随急行军一路狂奔的马车极为颠簸,但却根本打消不了车内二人那犹如滚油遇水般炸裂开的炽热。
肖明山衣冠散乱,为了在颠簸的车厢里护住怀中体型瘦长的男子,他不得不分出一只手用力抓住车内的靠塌边缘,另一只手紧紧搂住怀中男子精瘦而曲线流畅的腰肢。男人一身白衣几乎被血色染成暗红色,破烂得只需稍稍用力就能彻底撕裂开来,但奇怪的是,跟这身衣服完全不一样,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却并未见任何一道伤口,甚至连陈年旧伤疤都淡了不少。
男子满身大汗,鸦羽般的漆黑发丝披散在背上,汗水打湿了他的鬓角,他仰起头呼吸时,遮挡他面容的发丝顺势散开,露出的那张脸,赫然是不久前已经‘死去’的天诏府苍翼军主将——陈琦!
两人互相依偎着,努力平复着自己几乎和对方同步的剧烈心跳和炽热喘息……
肖明山低头贴了贴陈琦汗湿的额头,在陈琦还在平复气息的空隙,他细心地用一套普通的西狄士兵粗布衣服为陈琦替换下他那身破烂还染血的白衣。拉上衣襟,披上软甲,他动作轻缓地将怀中之人的衣服整理好,还俏皮地忽然用力拉紧腰带、在陈琦的痛呼声中把腰带打成了个死结。
“腰带给老子系紧咯,除了我,别让任何人有机会解开它。”黏糊的话语带着浓厚的占有欲,看似神经粗大的蜀中莽汉吃起飞醋来也是厉害得很。
“你……唉——罢了。”陈琦一边生气这瓜批把他腰带绑的太紧勒得他腰疼,却又不可自控地为这货接下来这句宣誓主权的情话撩拨得心痒痒,只能无奈叹气,放下了试图解开死结的手指。
肖明山温存地搂着他,心里却估算着时间,到了不得不分开的时候,他也只能硬下心把眼中的温情缓缓收回。
他伸手往座椅底下掏了掏,拿出来一把短剑,放在了陈琦手里:“我给你收起来了,收好吧,莫要再弄丢了。”
“……”陈琦歪着脑袋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手指轻抚过短剑上熟悉入骨的放血槽纹路,他握住剑柄,恰好半臂长的短剑灵巧地在他手中挽出一个剑花,然后收刀入袖,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熟练得已经刻入肌肉记忆中。
而当他收起这支短剑时,他也毅然离开了肖明山的怀抱。
“……要走了?”肖明山依旧是那副衣裳敞开、发丝凌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刚才都干了些什么的随意姿态,他看着身穿西狄士兵服的陈琦利落地收刀入袖从他怀里站起来、走到车厢另一边时,他就知道,分别的时候又到来了。
“你要是再拖延下去,你那国主小侄子就要派人来押你了。”陈琦并没有直面回应,他舒展了一下死里逃生后仿若重生般舒畅的肢体,反手去捋头发,想要把这满头凌乱青丝扎起来,却苦于没有在视线范围内找到任何可以替代发带的物体,于是瞟了眼大咧咧坐在一旁的肖明山。wWW.ΧìǔΜЬ.CǒΜ
肖明山看着他那面带春色又眉目如画的俊俏模样,脸上的笑就没停过,见他回望过来,便懒洋洋地哼了声:“爪子诶?”
陈琦勾唇一笑,翩然两步又回到他身边,俯下身凑近他耳畔,开口说话时温热的吐息蒸腾着他的耳垂,轻声道:“我说,反正你都已经这幅乱糟糟的模样了,那不如……”
话音刚落,肖明山只听刺啦一声,等他顺着声音看去,发现陈琦竟然将他袖子撕裂了一块,正拿着他袖口上的布料扎头发呢。
“乖乖哟,你想要束发带我给你撒,何至于撕我衣服哈——”这语气要多无奈有多无奈,但他看向陈琦的眼神却满是纵容,根本不在意被撕了袖子这件事,也不介意待会儿他那国主小侄子可能会拿这个来斥责他御前失仪。
他这死里逃生的宝贝乖乖开心最重要,其他的,都不算事。
“谁管你这个。”在肖明山面前,陈琦向来擅长把恃宠而骄这个词发挥到极致,束发的空隙间一个桃花荡漾的眼波送过去,那个被撕了袖子的蜀中糙汉就已经骨头都酥软了。
然而时间紧迫,留给他们两道离别的时间的确不多了……
收拾完毕,陈琦正倚在窗边等待最佳时机离开车厢,忽然间被身后的肖明山再次抱住——
“唉……怎么?还没要够甜头?”虽然是无奈至极的语气,但陈琦的身体却早已诚实地往后一靠,倒在了那人怀中。
“这么点哪里够哦……但今天也就只能这样了。”肖明山恋恋不舍地蹭蹭陈琦的脸颊,叹息一声后,语气正经了起来:“乖乖,走这个门出去后,你可要保重身体啊。毕竟——”
“毕竟我们两现在同享着一条命,我受伤你也会受伤,我死了你也会一起死。”陈琦主动给他补齐了下半句,身形修长的苍翼军主将回头将一个轻吻落在身后之人还带着些胡茬子的下巴上,轻笑道:“后悔不?把自己的命分给了我,现在你可是被我捏在手掌心了呢~”
“……”肖明山沉默了一下。他其实还隐瞒了半句——他若是自愿去死的话,陈琦却可以得到他未尽的寿数,继续活着。
当时和思无邪签下这份血契时,他其实就想着一命换一命来着……没想到还能有折中的办法,能让两人都活着,也算是意外惊喜了。
至于他接受思无邪的契约,为此要付出的代价……
……罢了,他的乖乖能活着,这就已经足够了。
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长长叹气:“唉……我就该把你关在我身边,哪儿都不放你去。谁知道你出去之后又要搞爪子事情嘛,我好愁哟——”
“呵呵~~呵呵呵~~”陈琦乐不可支地笑倒在他怀里,用最轻快的语气说着最渗人的话:“你要敢关我,我立马就自尽,咱两谁也活不了。”
肖明山吓出一头冷汗,连忙讨好地亲亲他:“不敢不敢,我不得关你撒,自尽怎么得行,你走嘛,我哪里敢关你哦。”
陈琦白他一眼,挣扎了一下示意他松手:“撒开,小爷要撤了。”
没办法,小命都被人捏在手里的老肖只能乖乖照做,眼巴巴地看着自家乖乖趁着外面兵荒马乱的间隙,毫不留恋地跳窗走人,连个眼神都没留给他直接隐入了车马人群之中。
唉——下次再要有这般的亲近,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马月去了。
千里侯大人此时脑子里堆满各种桃|色废料,但面上却不露出分毫,随便整了整衣服挡住情|事的痕迹后就大咧咧地爬出了马车。
那亲兵见他可算是出来了,连忙控马迎上去:“侯爷!你可算出来了撒!陛下都要发飙……咦?侯爷你袖子怎么漏风了哈?”
“喊喊喊,喊爪子喊!”肖明山扒拉了一下满头乱发,不知道在骄傲个什么劲儿、对那亲兵就甩了个鄙视的眼神:“没见过哦?这就叫‘断!袖!’,晓得不!少见多怪得很——”
“啊?断、断袖?但这个词不是……”那什么,龙阳之好……的同义词吗?
亲兵一脸懵逼地看着肖明山翻身上马、利落驾马离去的背影,只觉得莫名其妙极了。
成了个断袖,你骄傲个锤子哦???
——
“……唉——这个憨批。”从车厢离开的陈琦其实就藏身在附近,听见肖明山那句莫名骄傲的断袖发言后,忍来忍去,还是没忍住无奈地叹息出声。
叹息间,他垂眸看着自己的右手手腕内侧,袖口之下,一个古朴的血红‘契’字像是刺入骨肉般出现在他手腕上。肖明山左手上也有一个,他两的生命就依靠着这个咒文紧密相连。
蓝色眼睛的术士啊……
他手掌天诏府的情报机构苍翼军已有好些年头了,他的探子遍布诸国各地,说是神州各国最强情报网也不为过。但为何……他从未听过任何一丁点关于这个所谓的‘蓝眼睛术士’的情报?肖明山那货公私分明得很,除了蓝眼睛这个特征以外,他再也从那货嘴里挖不出来任何一个字了。
……这样一个可呼风唤雷、下咒做法的术士太过危险,他得亲自去探一探,不然此战大昱必遭劫难。
还有大皇子。
陈琦低调地把自己隐入埋头赶路的低级士兵群里,脚步却逐渐变化,一点一点地脱离了队伍,闪身往别处去了。
两军对峙就在眼前,他必须要在西狄把大皇子拉出来当质子之前将大皇子救走!不论陛下届时会做出什么决定,一个皇嗣质子足以动摇我方军心了,决不能让事情走到那个地步!
……
之后的事就是现在这般了。
他先一步埋伏在了大皇子车驾附近,还在思考营救方案时就看到乔装打扮的阮秋娘来了,之后一番,虽然失手,却也得到了许多重要情报。
陈琦沉默地把衣袖拉上,不再思考关于这个咒文的事情,转而专注当前的情况。
“你什么时候来的?”阮秋娘伸手在衣袖里翻找了一下,掏出来一张符咒,递给陈琦:“贴上这个,国师给的,说是可以避开那术士的测算。”
“……测算吗,果真是个麻烦人物。”陈琦接过来学着阮秋娘的样子塞在衣襟里面,保证符咒足够牢固不会掉落,又道:“我比你来的早一些,大概是我的人带着情报回去找你时到的。”
阮秋娘:“那你是到了有一会儿了……说说吧,有没有别的消息。”
“……”说到这里,陈琦脸色一沉,神色严肃地看向阮秋娘:“倒还真有个挺出人意料的消息。”
“说说?”阮秋娘还在张望那对越走越远的人马,随意接了句。
她是万万没想到,陈琦接下来,会抛出这么个大炸弹——
“马车里共有三个人。”陈琦的目光落在那辆依旧没有撤掉重兵的天青色帘子马车,沉声道:“大皇子和那术士已经离开,车厢里面还留有一人。”
阮秋娘开始好奇了:“恩?还有谁?”
陈琦看着她,吐字清晰而平稳:“还有大皇子的生母、在逃的罪奴,原是贵妃的张家女——张明沁。”
阮秋娘:??!!!!
张、张什么?!!
大皇子生母?明贵妃???
她怎么会搅和在这里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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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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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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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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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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