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客官,您点的卤肉饭食和茶水来了,请慢用。”偏僻山路之中难得有过往的客人,在这山林之中经营着一家小驿站的老汉端着二两卤肉配大碗米饭和一壶茶水满脸笑容地走过来,为这风尘仆仆地行路者摆上桌面。
“老人家辛苦,搁这儿吧。”那一身布衣、满脸络腮胡的高大男子满口北方口音,他身上穿着的虽是最为简朴的衣着,但活了大半辈子、见识过各色人物的老汉却敢断定,就冲着他抬头时眼眸中一闪而过的锐利,这位爷就必非凡俗——
如同鹰隼伏翼、猛虎浅眠,这人的每一个眼神、一举一动,都皆自有一番气势……看着,倒像是……
“噼啪噼啪——”
忽然,头顶处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传来,老汉好奇地抬头去看,只见从天而降一只浑身雪白的、朱红双爪的大鸽子,正好落在了那人胳膊上。
老汉见那男子伸手抓住雪白鸽子、从它爪子上拿下来一个小纸条后再把它往天上一丢,那鸽子在他头顶盘旋了两圈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要回信的意思,便扑腾着翅膀往西北边飞去了。
……能训练出此般机敏的信鸽,在昱国境内,也就只有大昱军队才能做到……这位哥儿怕是位军爷了。
老汉想到此处,心中叹息,于是又装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端给了那每日里刀口舔血、保家卫国的军爷:“这位客人,老头子我今日刚好熬了滚滚的羊肉汤,您尝尝吧,不要钱。”
“?”那男子刚看完纸条上的内容,刚要收起来,桌面上就多了一碗热滚滚的羊肉汤,当下笑了起来:“嘎哈啊老人家,我还能少了你饭钱不成。”
说着他又掏出几枚铜钱递给老汉,老汉却连忙推回了他的手,道:“这位军爷您可收回去,就当是老头子的一番心意吧。”
男子似乎并不意外他的身份被一个山野老头看穿,反而开朗一笑道:“老人家好眼力。那就多谢了。”之后也没再推辞,端起那碗羊肉汤大口吃了起来。
“……”那老汉见他吃得香,脸上神色也逐渐温和,他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这位军爷,老头子向您打听个事儿,您看成吗?”
“嗯?”那男子放下碗,侧目道:“说来听听。”
老汉有些拘谨地搓搓手,小心翼翼道:“老头子我有一孙子,从小入了咱大昱天诏府麾下,去岁初时与那西狄起国战,据说是未能出战,还因着别的事心生卸甲归田之意……老头子虽孤陋寡闻,却是想着既然入了我大昱鼎鼎大名的天诏府,合该是精忠报国、终身不怠才是,竟是不知为何那孩子会心生去意。不知这位军爷可知其中缘由?”
“……”那男子神色淡淡,听到这里却是嗤笑了一声,道:“何止是你孙子心生去意,当时那会儿连老子都不太想干了,要不是……嗨,算了,其中缘由过于复杂,我也不方便透露与你,老人家,不好意思哈。”
那老汉理解地笑笑,刚想再说点什么,那男子却又笑道:“不过你孙子今年怕是走不成了。”
老汉:“军爷这是何意?”
“嘿嘿……”那胡子拉渣、衣着简朴却自有一番气势的男子嘴角一挑,神色自若道:“因为咱们与西狄那帮孙子又要干仗了,而这一次,可算是轮到我天诏府,上场翻盘去也。”
“…………”老汉一听又要打仗,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又是着急又是担忧了一会儿,最终只是长叹一声,默默又给这男子添了一碗羊肉汤。
上一轮国战他大昱损失惨重,现在再起战事,真不知又会是个什么结果……
但是……
老汉看向那个正埋头大快朵颐的精壮男子,心中的沉重感却是略有减缓——
如果是像这位军爷所说,我大昱天诏府将出战应敌的话……说不定这结果会比现在好上许多呢。
那男子很快就吃饱喝足,留下饭钱扬长而去,老汉守着这简陋破旧的小驿站,望着那人快马加鞭、尘土飞杨中的背影逐渐远去,心中只留一声长叹。
国战,又要来了。
——
那男子驾马扬鞭,一口气跑出去好一段距离,在确认周围并无人烟之后,他勒停了马匹停下脚步,打算让马儿休息一会。
满身尘土的高头大马呼哧呼哧打着响鼻,溜达溜达道河边喝水去了,而那高大男子则是往那路边石头上一坐,就地休整。
他半敛下眸子静静坐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伸手从怀里拿出刚才信鸽送来的那张小纸条,仔细展开——
‘慕云起复起出仕,国战再起,天诏府受命出征。’
这小纸条上面短短一句,总共没几个字,但男子却是如获至宝般反复细看,就差没把每一个字都碾碎了往心里塞似的……
但其实不论是国战再起也好,天诏府被复用也好,这些都比不过第一个消息来得令他欣喜若狂。
顾贞以拇指抚过那个令他牵挂了这么许多年的名字,口中不自觉地呢喃自语:
“看把你能的,后宫可不好呆吧……”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个啥情况,但……那人总算是脱离苦海、了却心愿了。
又是沉默许久,直到那马儿喝足了水也歇够了腿脚,顾贞猛地起身,双眸之中光彩流转:
“你再等等,老子马上就回来了。”
等他回到那人身边,这一次,说什么他顾贞也不会再让那人和那昏君再有什么牵扯了!!
一路上抄近路日夜兼程的顾大将军飞快上马,策马扬鞭,满心热血沸腾地继续上路了——目标昱京,只剩不到百里了!
云云,你等我回来!!!!
——
百里之外,昱京,皇宫宣政殿。
“阿嚏——”青天白日的,慕云起忽然打了个喷嚏。
……怎么总觉得有人在念叨自己?
然而他很快就没这个心思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你们在搞笑吗?!!!整个国家!!朕的整个国家!!!国库总共就只有那么点钱?!!!那还打个屁的国战啊!!直接投降亡国还来的快些!!!!”
暴躁帝王再度上线,龙椅前的御桌被拍得砰砰作响,户部的官员跪了一地,身边满是被帝王砸下来的凌乱折子和账本。慕云起看着身边又开始破口大骂的年轻帝王脸上那能止小儿夜啼的恐怖怒火,发现自己已经开始习惯直面帝王的暴怒、并且还能开开小差了。
正所谓,刺激刺激着,也就习惯了……
以后都得跟着这位陛下混了,要是还回回都被雷霆之怒下个半死,那还怎么做事?
……远在百里之外的老顾万万没想到,他心心念念要把心肝宝贝儿慕云起和帝王隔开,结果人家已经双方面达成共识,结下了良好的长期合作关系……
然而老顾怎么想唐霸霸可管不着,他此刻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
“碰!!”
最后一本厚厚的账册被高坐在龙椅上的帝王暴躁摔出去砸在地上,唐霸霸这回是气得上头了,喘着气还要大声骂道:“要不是现在国战当头,你们这些废物一个都活不过明天!!!!都给老子起来!!麻溜儿地!!把户部上下所有人集合起来,今天,就在这,你们必须给朕把国库这笔账算清楚咯!!!朕要知道国库到底还有多少钱、到底应该有多少钱!!!”
唐霸霸一巴掌拍在桌上,下了定论:“加班!!!户部的都给朕滚过来就地加班!!!今天不把这帐算清楚了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底下的人还能怎么办,纷纷屁滚尿流地告罪,连忙去收拢被帝王摔了满地的账本。宫人们搬来案牍垫子、还给他们摆上了笔墨纸砚,户部众人不敢墨迹,连忙让人去把没在这儿的其他户部官员喊来,按照帝王的旨意、就地办公。
户部本就是个油水丰厚的地方,张晁在户部经营已久,户部有大半官员皆是张相一党,平日里他们可没少趁机操作刮刮油水,此时东窗事发,竟是有大半的户部官员吓得两股战战,一双手都拿不稳算盘。
唐艾伦看在眼里,更是火冒三丈,当即坐不住了,亲自下来挨个儿巡过去,一旦发现工作效率低下、心惊胆战、被他看一眼就心虚得恨不得原地升天的废物点心,就立马发作道:“纪宸予!过来!”
“臣在!”小纪总督自从刚才挨了帝王劈头盖脸一顿骂后就已经大彻大悟、彻底贯彻了‘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陛下说打谁就打谁’的行为标准,此时唐总一开口,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转瞬间就来到了帝王身边,严阵以待。
唐艾伦满脸怒容,指着那已经满头大汗跪倒在地的官员道:“把这一看就知道满心都是鬼的废物点心压下去,给你们的人审审,朕要知道这废物到底造了些什么孽、私吞了国库多少金银!”
“遵命!”纪宸予领命,转身朝身后喊道:“孟嵩黎!把他拖下去。”
“!!!!”那官员一听是要交给天诏府审,立马就吓得涕泪横流,当即就大声求饶。ωωω.χΙυΜЬ.Cǒm
那孟姓紫衣将领得令,毫不留情地拎起他,拖着这百来斤的成年人跟抓只小鸡崽子似的,直接拖到殿外去了。
紧接着,在商场摸爬打滚这么些年的小唐总发挥他那双看废物一看一个准的火眼金睛,接连让天诏府拖走好几个如此这般的官员,并且巧了,还基本都是张相一党……
官员们哭天喊地地被天诏府诸人拖出去,转眼就没了消息,剩下的人们心中威压更盛,纷纷投入十二万分精力,算盘打得飞快,一刻不都不敢停地工作……
到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员缺口被空置,唐艾伦干脆大手一挥,在其他部门里紧急调来众多精通算术的官员紧急支援,连天诏府都没放过,别说有进士功名的彭震,连自小管家略通九章算术之法的纪宸予也跑不了,席地而坐,账本就堆了一桌子!
连两个小皇子都看不过去了,也接了一些较为简单易懂的折子来算。后来更甚至于帝王亲自上阵,干脆利落盘腿坐在大殿之上账本一本接一本地翻。从没打过算盘的小唐总竟然把自己活生生逼出了‘一分钟速学打算盘技法’的本事!不过短短一柱香时间,竟已经可以流畅打算盘、不输给户部高明的算账先生们了!
皇帝皇子们挽着袖子和臣子们坐在一起打算盘算账,这算是个什么事儿?!
慕云起无语地拿起刚送到面前的账本,满脸黑线地拿起自己那把算盘,啪啪两声把珠子都归整为零,摆开了一副准备算账的架势——
这也太不成体统了,陛下好歹坐把凳子啊,这样席地而坐……唉……
小慕大人长叹一声,虽然嘴上说着‘不成体统’,但手上还是老实的很,算盘珠子立马就被他拨得啪啪作响。
多的不说了,还是算账要紧。
不然都要没钱打仗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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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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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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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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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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