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听错吧?
天诏府的人这么一哭,陛下他就即刻反悔,要办了张晁老儿??
…………打脸来得太突然,小慕大人表示脸有点疼……但心里却止不住地暗爽。
今天真是刺激。
他知道这话他上午才说过,但他现在还要再说一次——今天可真是刺激!
彭震也有些懵,不确定地低声问道:“……陛、陛下,这……?”
“还愣着干嘛,写啊。”唐艾伦眉头一挑,脸上浮现出些许警告之色:“不过有一点你要想清楚。天诏府独立于六部之外,更是有着先帝立下的‘不可干涉朝政’铁则,你既然要逾矩越界参奏当朝丞相,就必须要有足够的决心——”
年轻的帝王即使是蹲着,也依旧是气势霸道,他半眯起眼睛与彭震视线相对,语气微妙:“换句话说,要是你这篇参文写的足够厉害,有说服力、且证据确凿,朕就可以冒着违背先帝遗训的风险替你们讨回公道。但要是写的不够出彩……”
唐艾伦伸出手,以食指反扣敲了敲铺在地上的白纸,沉声道:“……别说扳倒张晁,你小子项上人头都怕是难保。”
“!!!!”
唐艾伦的声音并不小,天诏府众人听个真切,皆是心中一惊!那紫衣将领连忙拉住彭震握着笔的手,压低嗓子急切道:“彭震,够了!到此为止吧!”
“随你选,你今天既然不管不顾把话都撂开了,朕也给你一次机会。”唐艾伦神色淡淡,视线却从未错开,语气里甚至带了点笑意:“怎么样?文武双全的彭将军,你现在是敢写、还是不敢写。”
“…………”彭震沉默了一会儿,表情凝滞看不出他的想法,那被他喊做老孟的紫衣将领紧紧地掐着他的手臂,无声表达着阻止之意。
然而,他今天似乎铁了心要一莽到底了。
彭震一咬牙,开口道:“感谢陛下给臣这个机会!只要能让朝纲清澈、奸臣伏诛,臣贱命一条,死不足惜!!”
说完,用力一磕头,当即挥开同僚的桎梏、一把扯下了自己左臂的护臂伦起袖子,毫不犹豫地——张口咬在自己手臂上!
“!!!!”
在众人惊诧地目光中,那彭震硬生生把自己的手臂咬得鲜血淋漓!这一口咬得很重,鲜红的血液从伤口处潺潺流下,彭震却是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抬起紫毫御笔在自己伤口处沾上鲜血,竟是以血为墨,字字血书!!
宣政殿之内,文武百官皆为之动容不已!
就连年岁还小的闻君泽也受到了感染,怯生生地伸着脑袋朝那伏地血书的将领看去。他眨巴眨巴眼睛,清澈的眸子中浮上来丝丝耀眼的星光——
小太子此刻心里只觉得:那位将军,好厉害啊!
“……好胆色。”唐艾伦看着那人神色肃穆、埋头奋笔疾书的模样,竟是笑了。
年轻的帝王站起身往回走,慢慢走上了高台,展袖坐于龙椅之上,神色凝重地垂眸向下看了一圈,最后,视线停在了一直束手侍立在边上的慕云起身上……
不知怎的,小慕大人的右眼皮子忽然一跳。
…………陛下这眼神是几个意思?怪瘆人的。
然而还没等他问出口,唐艾伦就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并朗声道:“既然已经有人带了头,你们也别忍着憋着,朕今儿个就给足你们机会,要参还是要保,各位爱卿可尽管递上来。洪成,笔墨纸砚都发下去。”
“是。”老宦官遵令,立刻带着满殿的宫人们张罗笔墨,派发给文武诸臣。
纸笔已然摆到面前,文臣武将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保皇党的老太傅带了头——
“陛下——”年已花甲的老太傅神色激动,对着龙椅之上的年轻帝王拱手一拜,起来时,眼中的泪花清晰可见:“老臣受先帝所托,尽心尽力辅佐陛下,先前种种虽荒唐难明,但在老臣有生之年能见陛下浪子回头、潜龙飞天,老臣这心里,着实踏实了——”
“既然陛下给了臣等这般脸面……老臣自是会倾尽所有,鼎力支持陛下!”老太傅说完,在宦官的服侍下执笔点墨,颤颤悠悠地伏地书写了起来。
“…………”唐艾伦皱眉,到底不忍心看这快80的老先生伏地书写,便命道:“来人,为高老太傅摆案设坐。”
帝王此举,让老太傅心有触动,老太傅一番告罪后也没推辞,安心盘腿坐在了宦官们搬来的案牍旁,继续奋笔疾书。
有了老太傅的带头,再加上彭震彰显决心的血书举动,陆陆续续的,有多名官员开始跟上——
毕竟张晁此人自大权在握以来,行事嚣张、任人唯亲,早已得罪多方利益链。之前是碍着他背后有明贵妃和陛下,如今明贵妃被贬,他张晁又遭陛下厌弃……
此时不顺应局势落井下石!更待何时?!!同僚们!过年啦!!!
此时的宣政殿几乎成了科考现场,文臣武将们有文采的掉书包、没文采的用大白话骂娘,一时间那叫一个众人同心,其利断金!笔杆子摇得几乎一片模糊。
随着时间的推移,讨伐张晁的参文一张又一张地递到皇帝的案前。今日在场的众人多是张相一党的对家,寥寥几个张相党羽别说是上书力保,整个过程里,他们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就怕受到牵连,顺便也被在场众人参上一本,保不齐就遭了连坐。
时间过去得很快,当最后一张参文被宦官收起,传递到唐总面前时,大半个时辰也就过去了。而帝王面前的案桌上,也堆起了厚厚一叠文书,几乎有他半臂之高了。
所以,当吃饱喝足还喝了一大碗一点都不苦反而些甜的汤药的大皇子和小屠大夫来到宣政殿时,看到的就是诸多臣子神色高昂巴拉巴拉揪着张晁的那些个破事说个不停、身为皇帝的亲爹坐在龙椅上头也不抬飞快翻阅那厚厚一沓参文的这般情景。
“…………”这气氛太激动,帮着闻君恩推轮椅的小屠大夫一时间有些不太敢推人进去,只得凑到他耳边小声问道:“大殿下,我们进去不?”
“……”闻君恩也不太拿的定主意,没有答话。
而就在两个小少年犹豫不决时,眼尖的小君泽却立刻发现了他们。
“父皇、父皇。”小君泽上前拉了拉帝王的衣袖,引起他的注意后朝停在门外没敢进来的两人指了指,道:“皇兄和小屠大夫来啦!”
“嗯?”唐艾伦进入工作状态时其实是非常不喜被人打扰,但抬头一看是自己的小崽子,也就赶紧压住了脾气,转眼又看到大崽子来了,便朗声道:“君恩进来吧,到这儿来——”
瞬时间,百官俱静,纷纷回头看向殿门——只见那几乎不出现在人前的、生活在深宫和传闻之中的大皇子闻君恩坐在木质轮椅上,被一个身着天诏府学徒医官服的少年人推着,就这么忽然的出现在了宣政殿门口。
“那位是……”
“大皇子?”
“……听说他母妃……”
一时之间,不断有窃窃私语在诸臣之间响起,倒是把人们的注意力从同仇敌忾批判张晁转移到了忽然出现的闻君恩身上。
“……”忽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闻君恩只觉得有些不自在,轻声和屠长清说:“我们进去吧。”
屠长清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紧张,他在宫人们的帮忙下把大皇子抬进殿里,然后一路推着他从侧边上了高台,最终按照皇帝的指示停在了龙椅旁。
第一次站在这么引人注目的地方,屠长清有些发悚,他下意识地往底下看了一眼,竟是发现了诸多熟悉的长辈——天诏府队列中也有人发现了他,正用一种疑惑的眼神朝他示意,屠长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悄悄地给了个无辜的眼神。
说来话太长,各位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咱们回府慢慢聊哈……
这个眼神交汇只是瞬间,随后小屠大夫就继续垂下了头,站在皇帝和皇子们身边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压到最低……
“啪嗒、”而这边,帝王也已经快速地把这厚厚一沓参文看得七七八八了,唐总合上最后一张、也是最有分量的一章血书参文,嘴边终于有了些许笑意:“还不错,你这个武将没事儿还能客串个文臣,有这本事,说不定哪天你就要去文官队列里抢饭碗了。”
即使没有点名,众人也知道帝王在和谁说话,天诏府众人神色一凌,心知陛下这是要判了。
而他们想的也没错,唐艾伦仔细看了这么些参文后心里大概有了底,心知这张晁老头子是要凉了,也没打算继续吊着。刚想要直接宣布结果,却又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转而开口道:“你们倒是真会给朕增加工作量,拉扯了这么半天,这场集会的正事却是只提了一半。”
“老臣斗胆,请问陛下这‘正事’谓之何事?”高老太傅交了参文后依旧是被破例赐坐,他坐着,其他人站着,天诏府的跪着,这一眼过去,大殿之上气氛尤其微妙,于是在这种时候他开口接话,也就最为合适了。
“正事有两,第一件刚才说了,是要从第一列队和第五列队中挑选出一位爱卿家中五岁以上十岁以下的直系子孙……”说到这里,唐总想起来刚才已经有人自荐了,便唤道:“纪宸予。”
小纪总督连忙抱拳回应:“臣在!”
唐总看了一眼还跪着的天诏府诸人,挥了挥手:“都起来吧,地上有金子吗总跪着。”
随着天诏府众人整齐应是再哗啦啦起身,唐艾伦满意地看着他们,心里也有了决断,便接连问道:“小纪总督刚才举荐了自家堂弟是吧,他可进学了?是否习武?性子如何?”
纪宸予一一作答:“臣的堂弟纪宸翎今年8岁,4岁练武,6岁开蒙,现已可识字,性子倒也直爽,就是贪玩了些,皮实的很。”
“嗯,听起来不错。既然这样,那你明日带他入宫来,与君泽见见,要是能互相合了眼缘,那便到君泽身边做伴读吧。”唐艾伦这句话说的特别平淡随意,仿佛是在聊天气似的,倒是再度把天诏府的人吓一跳,纷纷抬头看向那个更是一脸懵的少主人。
给太子当伴读?!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先是被劈头盖脸一顿骂,然后又是彭震那货和皇帝叫板要参倒张晁,现在又折腾出个让翎哥儿进宫给太子当伴读……
天诏府众人只觉得,今日这么短短一个时辰,可真是刺激得不能再刺激了。
而小太子却是开心了,一听父皇也给他选了伴读,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去啦~
“……臣,遵旨。”纪宸予还能怎么办,只能应下来了。
嗯,不问缘由不做分辨,完全服从命令……这才是他想要达到的效果——天诏府只需要以他马首是瞻就够了,这才能成为他用的最放心的一把利剑。
陛下给太子选伴读,不需要其他人的意见,这事儿就这么拍板了。
完成了第一件正事,唐总紧接着打算说说这第二件:“然后这第二件事嘛……”
“报————”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殿门外便传来了奏报声:
“理番院侍郎顾椿有前线急报,求见陛下——”
竟是那一路快马赶来、手握千里加急从边关递来的信件的顾椿,他已等不及内侍的一路传唱,愣是自己举着信件跪在大殿外,高声喊道——
“启禀陛下!西境传来消息——我朝与西狄的和谈破裂,西狄已经下了通告,要与我朝再起战事!!”
“陛下!!国战迫切,近在眼前了!!!”
顾椿的呐喊声清晰地传到了大殿之上,他带来的消息几乎是一枚炮仗,瞬间就在百官之间炸开了——琇書網
国战啊!这可比扳倒张晁或者是给太子选伴读之类的来得重要百倍啊!!
而高坐在上位的帝王此时却是露出个意料之中的浅笑,淡淡道:
“正好,省了朕与你们分说了。”
他挥手叫停了议论纷纷的众人,声音肃穆而威严:
“今日的第二件正事,就是这顾侍郎带来的消息……我朝与西狄,将再起战事。”
“尔等,准备好了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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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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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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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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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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