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挂件在猜拳。

  但由于唐少凌总是耍赖,所以现在已经从三局两胜发展到十一局六胜。如果不是听到“开饭”这两个字,四人估计能在院子里猜拳猜上一整夜。

  今夜孤月高悬,山坡上伫立着一间充满烟火气息的院子,院子里坐着三位少年两位少女。

  他们在院内点燃篝火,从屋檐上摘下腊肉,在菜园里将瓜果蔬菜洗劫一空,从箱子里翻出著名美食灵山璎珞糕,边吃烧烤边唠嗑,气氛十分融洽温馨。

  当然,必须得忽视被捆得跟条蚯蚓一样在旁边扭动的阵修。

  阵修气得眼眶通红,他无能狂怒:“为什么?为什么我的阵法对你们毫无作用?那个恐怖的少女就算了,为什么你们其他人也全都看出了破绽?”

  恐怖少女南遥说:“再骂我我就让谢悼割掉你的舌头!”

  挂件们沉默了一下。

  你该不会觉得指使谢悼去割舌头而不是自己亲自动手,就会显得自己没有那么像反派人物了吧?

  唐少凌举着烤腊肠,叉着腰站在他面前,趾高气扬地说:“你以为本少爷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我们在点魂灯旁待了那么久,那些死魂都性情温和。这群魂魄都是枉死于此处的无辜之人,它们在等我们点燃魂灯带引渡他们进入轮回。”

  “双面魔被引到此处时,它们看似在暴动,其实是用自己的身躯为我们建立屏障,遮挡双面魔的视线。但你却主动走出屏障,看似是想逃跑,其实是在吸引巨魔攻击我们。”唐少凌冷哼一声,“就凭你这样的小伎俩,也想骗过本少爷?哼,愚蠢的男人。”

  唐少凌倒不是真的观察细致入微,只是他身处仙域,倒也听说过许多年前不少前辈在招魂林内意外失踪。不久后,招魂林便被死魂缠绕逐渐演变成秘境。

  他那时以为,是死魂的怨气太深,所以才困于此处无法转世。

  但师兄却说:“这也未必,师尊说过,看人得用心看、而不是用眼看。长着两条腿的不一定是人,有两双眼睛的不一定是人,但能在危难中庇护你于安港,黑暗中能借你一盏灯的,一定是人。那些死魂多半是离开仙域想去救人于水火的前辈,也有可能它们停留在此处,是为了不让无辜的世人再次误入凶境。”

  唐少凌在课业上的确总是插科打诨,但他难能可贵之处在于有一颗正道之心,所以也相信那些前辈就算在死后也不会失去一颗赤诚之心。

  阵修听到这话竟是安静了一会儿,他冷笑一声然后望向剩余几人:“你们也是这样想的?”

  虞迟迟嗷呜一口吃掉灵山璎珞糕,含糊不清地说:“钱不活。”

  阵修:“?”什么东西?

  祁故渊替她解释:“你好笨,她的意思是谢悼大哥和南遥姑娘让你和他们同行却没有收你钱,是件非常不对劲的事情,所以这说明你肯定活不了多久。综上所述,你肯定是个大坏蛋。”

  “……”阵修突然丧失斗志了,他僵硬地转过头望向一旁大吃大喝、看上去最为愚笨的柳之涯,“那你呢?你是怎么知道的?”

  柳之涯打了个嗝,摸了摸肚子:“谢悼大哥演技那么烂你都能在旁边看得那么津津有味,根据我的经验你要么是他的粉丝要么就不是个正常人,但你看上去不认识他,所以我用排除法可以推断出,你不是个正常人。”m.χIùmЬ.CǒM

  阵修:你们这一群人都是怪物吗!!

  “但这不对劲,只要你们自愿进入这里,我的阵法就不可能失效,可为什么……”

  “还有没进来的哦。”南遥提醒道。

  阵修皱了下眉:“你是说那个少年?不可能,没有我的带领他绝对找不到这间屋子……”

  “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南遥笑眯眯地看着他,还非常仁慈地给他一个死得痛快的机会,“你猜猜看?猜出来的话,我就奖励你等会不用被谢悼割掉舌头。”

  南遥笑得很甜美,但阵修心里却一阵发憷,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居然真的开始紧张地猜了起来,左思右想之后他突然醍醐灌顶:“那只看上去除了可爱一无是处的小松鼠!”

  此时,在院子外面拼命刨土破坏埋在地底阵法的小黄打了个喷嚏。它刨累了,抱着自己蓬松的大尾巴休息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在土坑里扒拉,一边刨一边在心底痛骂:“可恶,居然使唤系统!可恶!”

  正当它哼哧哼哧地扒拉着时,突然听到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小黄一转头,谢悼正站在它身后。他稍稍歪着头看着小黄,此刻脸上没有平日里带着几分散漫的笑意,逆光而站,身上的棱角被月光照的全是寒意。像是在人前总是恣意不羁的少年卸下伪装,冷得人心悸。

  小黄挖坑的动作凝滞了。

  怎么会这样?

  难道说他发现南遥是为了找到杀掉他的办法,才一直潜伏在他身边的吗?

  谢悼弯下腰,小黄吓得捂住眼睛。

  但他却只是随手捡起了地上的一根树枝,眉头稍皱,树枝带着股厉风狠狠扎入泥土之中。

  顷刻间,院子四周浮现出金灿灿的阵法图案,只是那图案并不完整,缺了一个小角。

  这个残缺的小角就是小黄努力劳动一整晚的成果。

  小黄还没来得及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阵图便瞬间支离破碎,石块掀起尘土飞扬,埋在院子底下无数用于维持阵法的修士尸骨也纷纷翻出,终于得见天日。

  做完这一切,谢悼直起身丢掉树枝,拍掉手上的灰。

  他一低头……小黄眨着大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一双水灵灵的眸子里充满了对救世主的感激之情。

  谢悼:“……”什么。

  小黄:“……”呜呜。好强。我不用挖一晚上了。好感人。但为什么我身为一个系统会对恶种产生如此感激的想法。但还是好感人。

  在看到阵法被摧毁的那一刻,阵修如同一只濒死的鱼,扑腾着在进行最后的挣扎。

  几十年了。

  眼看自己就要大功告成,只要再有六具修士的尸体,自己就能够吸食掉这些力量突破成鬼魅,但现在…一切都毁于一旦。

  谢悼走了进来。

  肩上还有只抓着他的头发不肯撒手的小黄。

  小黄哭哭啼啼:“谢悼大哥,千万不要再单独行动了,没了你我真的不行。”

  南遥看着这只没有骨气的小松鼠,脑袋上好似缓缓出现了一个问号。

  不就是让你去挖几个坑吗?你怎么比媚修还没有出息?

  谢悼在篝火旁站定,看了眼一群吃得油光嘴亮的挂件们,非常嫌弃地皱了下眉,然后弯腰从祁故渊的腰侧拔出剑。

  接着他转过身在阵修身旁蹲下,一言未发,动作果断地将剑刺入他的腹部。

  阵修:“等等,我还没!”按照正常惯例,作为反派角色,他不是应该说完自己犯下恶行的心路历程和悲惨的童年经历再去死吗?

  白刀进,红刀出。

  见他好像还有话说,谢悼不耐烦地再次捅了进去。

  再整整七下过后,阵修彻底没了气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他一句话都没说完,只有眼睛里散发着和死鱼一样诡异的光。

  做完这一切的谢悼将剑抛还给祁故渊,坐到南遥旁边,然后递出胳膊。

  南遥不明白他的意思。

  但她深思熟虑一番之后恍然大悟,从柳之涯的衣角上扯下一块布,然后用水打湿,接着转过头非常仔细地给谢悼擦手。

  擦完手之后她发现谢悼的食指上有处小伤口,大概是被什么东西蹭出些血,于是她再次转过身——

  柳之涯捂着自己的衣服往旁边挪了挪,然后在南遥的注视下沉默着扯下一块布料递给她。

  南遥转过身举着布条给谢悼的食指一圈圈缠绕起来,但她显然技术不太好,三下五除二就给人把食指裹成了根五彩斑斓的萝卜。最后,贴心地打上一个蝴蝶结。

  南遥看着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地将他的手推了回去:“好啦!”

  谢悼沉默地看着自己被裹成萝卜的食指:“南遥。”

  “不用谢我。”南遥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同伴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南遥,我刚才的意思是,让你把这只赖在我肩上不走的松鼠拿走。”谢悼说,“不是要你在我的手上绑出一个死结。”

  南遥安静了一会儿。

  小黄也安静了一会儿,然后默默地从谢悼肩上爬了下来,再缓缓爬上南遥的肩。

  “那不是死结。”南遥声音越来越小,似乎也是觉得理亏,“那可是蝴蝶结呢。”

  窥神镜前,夜隐皱起眉端详着自己的手,然后按住自己腰侧的斩魂刀,似乎是跃跃欲试。

  夜隐:蝴蝶结。

  夜隐:女儿系的蝴蝶结。

  夜隐:我也得有,我还得有至少三个。

  玄虚长老猛扑上前按住他的胳膊:“魔尊殿下!请三思啊!”

  【斗灵大赛速报——

  仙域萧无寂以一己之力连退两只巨魔,护数位修仙弟子于恶兽之下。但却意外被重伤,现已陷入昏迷,幸得云问月出手相助。现在云问月正带着他躲避巨魔追杀。二人出师不利,难道说要在头一夜就被迫离开本次大赛——】

  【斗灵大赛速报——

  南遥给谢悼绑了个蝴蝶结哈哈哈快去看真的好大一个!】

  【斗灵大赛速报——

  怎会如此?巨魔一路穷追不舍,竟将人一路逼至招魂坡?看萧无寂状态不对,若再无法得到救治恐怕真的会危及性命,二人身陷囹圄到底应当何去何从,云问月是否能成功带着萧无寂找到一条生路?】

  【斗灵大赛速报——

  南遥说那是蝴蝶结但其实真的不小心系成死结了,她现在哭唧唧地扒着谢悼的手给他解死结,今天晚上她到底能否解开死结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但也并不是世界上所有的悲喜都不相通。

  这两幅截然不同的画面,随着云问月的逃亡之路一点点向招魂坡上那间小院子靠近时而产生了交汇点。

  终于,一边看“生死大逃亡”一边看“花儿与少年”的热心修士们可以不用再来回切换窥神镜上的画面了。

  因为云问月背着伤痕累累的萧无寂,出现在了招魂坡上,离这间院子不过数百米的距离。而在他们上空,一只从幽冥谷追出的烈焰赤鸟展开双翼,遮住那微弱的月光,发出凄厉的咆哮声。

  它的吐息逐渐变得沉重,尖嘴处聚起火光,胸腔起起伏伏。好似随时可能喷出赤火,然而在赤火之下,这间院子一定会顷刻间化为灰烬。

  柳之涯发出由衷地呐喊:“达咩!!”

  南遥还在辛辛苦苦解死结,她擦了一把虚汗,只觉得周围的空气好像变得更加炎热了一些。听到柳之涯的呐喊后,她一抬头,正对上赤炎烈鸟那双随时可能发怒的眼睛。

  不可以!

  院子!

  床!

  菜!

  腊肉!

  还有灵山璎珞糕!

  于是南遥立刻松开握住谢悼手指的手,拔出剑:“大胆——”

  然而话音未落,剑就被谢悼接过。

  谢悼头都没抬,腕间发力反手将剑抛出,那剑破风而去,直直奔向赤炎烈鸟,然后一剑刺穿了它的脖颈。

  赤炎烈鸟:捏吗。

  赤炎烈鸟:我甚至还没有外貌描写。

  赤炎烈鸟轰然砸落在地上,在招魂坡上砸出一个巨坑。

  谢悼看着南遥,抬起食指:“继续。”

  “……哦。”南遥继续蹲下来,认命地解死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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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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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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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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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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