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气湿重的凌晨,从花墙外传来了悠远的漏声。
这是丛也在这个世界度过的第九个春天。
他1912年来到这个世界,现在已经到了1921年。
丛也站在窗前,几乎是一夜未眠。
他看着自己在灯光下白到透明的手,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能感觉到这个世界已经开始排斥他了。
1921年的秋天正是曾经的他穿越到小乞丐身体里的时候。
丛也心中有过猜测。
这个世界之所以开始排斥他,是因为不能允许两个丛也的出现。
1912年来的他必须得离开,这样1921年的丛也才能真正到达这个世界上。
留给丛也的时间不多了。
他仅仅只有几个月的时间来和这里的人做最后的告别。
琉璃一般彩色的玻璃窗外,远处被雾气模糊的山的棱角中,一轮红日慢慢地悬上来,金光像是流水一般从云层中倾倒。
丛也用冷水醒了醒神,推门下楼。
婆婆习惯早起,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早餐。
桑葚果粥散发出甜香,鸡蛋饼里裹着煎好的虾仁儿。
丛也坐下的时候,婆婆瞧了瞧他的脸色,有些心疼:
“总觉得你最近没休息好,不管出了什么事情,身体最要紧。”
丛也感受着婆婆的关怀,露出笑容:“放心吧,婆婆。”
他必须得早点做好离开的准备。
看着婆婆的身影,丛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沉默地吃完了早饭,丛也戴上了手套。
他的指尖有时候会突然变得透明。
还是不要吓到别人了。
今天该他去红府看望二月红了。
他刚打开院子里的门,腿上就一重。
他低下头。
陈皮抱着他的腿,脸颊被冻得红红的,他仰着脸,朝着丛也露出笑容。
丛也摸了摸他的头发:“这么早就出去了?”
陈皮现在十一岁了。
丛也终于把他养成了一个正常的小孩儿。
这辈子的陈皮也许不会再嗜杀。
陈皮举起了手上的木桶。
里面装满了肥美的大闸蟹。
“我去抓蟹了!”
“今天我们吃蟹!”
陈皮眼睛亮闪闪的。
丛也依着他,“好,那我们今天晚上吃蟹。”
一辆黄包车在丛也的面前停下。
他朝着陈皮道别,坐上了黄包车,身影消失在宽阔的街道上。ωωω.χΙυΜЬ.Cǒm
门口,陈皮提着一桶鲜活的大闸蟹,眸子阴沉。
如果不是二月红,丛也哥哥就能一直在家里陪着他。
……
红府门口。
丛也付了一整个银元给车夫。
车夫千谢万谢地走了。
红府守门的伙计给丛也打开门。
红府的下人对丛也已经很熟悉了。
他习惯性地说着:“昨天老爷有事情去了武汉那边,应该要好一阵子才会回来,府上就只有少爷一个人。”
丛也默不作声地听着。
丛也熟练地穿过了曲折的长廊,直抵二月红练功的地方。
“丛也哥哥。”
十六岁已经抽条的少年身形修长,面如冠玉,名声已经开始流传在长沙的大街小巷了。
二月红亲密地拉着丛也的衣袖,脸上带着神秘:
“我要给丛也哥哥看一样东西。”
丛也顺从地跟着他来到了房间里。
一件流光溢彩的戏服和华丽的冠冕就撞入了丛也的眼帘。
他认出了那副头面:“杨贵妃?”
二月红笑着点头。
他葱白的指尖珍惜地划过头面上的金钗和莹润的珍珠,对丛也说道:
“这是我爹前一段时间专门请人为我订做的,耗时将近两年……”
头面精巧无比,孔雀翎、金钗、珍珠、宝石、流苏点缀,华贵得令人心惊。
杨贵妃的戏服更是耗尽了绣娘的心血,阵脚细密得无法捕捉,仿佛像是用画笔勾勒上去的一般,但却又立体生动,宝蓝孔雀活灵活现的模样像是要从金色的锦缎里飞出来。
“丛也哥哥,过不了多长时间我就要登台演出了。”
二月红望着他,眼皮上像是抹上了胭脂,格外佚丽。
“我有些紧张,你先帮我看看好不好?”
“好,”丛也点点头,安慰道:“你唱功厉害,身段又正好,不用紧张。”
二月红唇角微勾,“那我先去换衣服。”
他小心翼翼地把华贵的戏服拢在怀中,脚步停顿了一下,转身看向丛也:
“衣服和头面都重,丛也哥哥能不能帮帮我?”
丛也一愣,下意识地看向他的眼眸。
二月红没和他对视,纤长的睫羽遮挡了眼底的情绪。
丛也想了想,他和二月红也不是第一次坦诚相见,他点点头:“好。”
戏服搭在了雕花屏风之上。
头面摆在梳妆台上。
梳妆台上嵌着的巨大的椭圆形镜面倒映出了两道仿佛缠绕在一起的身影。
丛也微微侧站在二月红身前。
他看着二月红的手慢慢地解开了领口的盘玉纽扣。
玫粉色烟云蝴蝶长袍像是一朵花落在了地面上。
少年清削稚嫩但却劲瘦有力的身体慢慢地展露在丛也的视线之中。
丛也心头莫名一跳。
他不自觉地移开视线,盯着屏风上紧凑的牡丹雕花。
“丛也哥哥,”二月红的视线黏在眼前人红了的耳垂上,眼中光影交织,“帮我拿一下戏服。”
丛也把戏服取下来,递给了二月红,自始至终,眼神不曾落在二月红身上。
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躲避。
他和二月红都是男人不是吗?
二月红换好了戏服,丛也莫名松了一口气。
二月红在梳妆台前走下,望着他,桃花眼里盛满了笑意:
“丛也哥哥会帮我带头面和上妆吗?”
丛也的确会。
他也是跟着二月红学戏的,他怎么可能不会?
二月红曾经也帮他上过妆,带过头面,现在换成他给二月红上妆和带头面。
丛也脸上不经意间露出笑容,他轻轻地拆开二月红的辫子,开始给二月红做发型。
为了防止头面压得难受,丛也在做好了初步发型后,就开始帮二月红上妆。
他微微抬高二月红的下巴,沾着艳红唇脂的笔轻轻地勾勒。
整个过程,他沉浸其中。
二月红望着他,视线从他的眉宇滑落到唇上,又从唇回到丛也的眼睛。
他的眼睛在替他的唇吻着眼前这个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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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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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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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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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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