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这也是丛也贯彻的理念。
他熟练地给小解雨臣抱在怀里，朝着二月红委屈：
“师傅，我好饿啊！”
二月红看着朝着自己撒娇的小徒弟，眼中是藏不住的愉悦，“我去吩咐厨子给你做一些你爱吃的菜！”
“嗯！”
丛也怀里抱着一个真正的小孩儿，但是他也还是像个小孩儿。
二月红喜欢这样的丛也。
喜欢永远都可可爱爱的小孩子丛也。
解雨臣搂着丛也的脖颈，坐在丛也的臂弯里，耳尖儿还是红彤彤的。
从他会走路开始，就没有人这么抱过他了。
“师父……”
小孩子的声音奶声奶气的，像是一团白糯米糍。
丛也稀罕自己小徒弟得紧，咋一听小孩儿喊师父，心里还动了动，眼神越发怜爱。
“嗯。”
丛也认真地应下。
解雨臣浅浅地露出笑容。
丛也抱着他去了前厅。
黑瞎子摊在椅子上像是一滩黑泥。
张起灵站在原地，在丛也进门的一瞬间，目光立即跟着他。
“怎么不坐下来？”
丛也看了一眼前厅的椅子，无奈地望着张起灵。
张起灵听话，乖乖地在丛也的身边坐下。
黑瞎子：“……”
这心机老男人！
“这就是你那小徒弟？”黑瞎子看了一眼坐在丛也腿上的小屁孩儿，掀了掀眼皮。
丛也点头，“解雨臣，九爷的孙子。”
黑瞎子瘪嘴，扫了一眼把丛也腰抱着的小孩儿，忍不住牙疼：“他都几岁了？还要人抱啊？”
丛也：“你小时候没让人抱过？”
黑瞎子认认真真地回忆了自己的童年，好像是两个乳母还是三个来着轮流着抱他，回忆起了这点儿他顿时就不说话了。
丛也让人把书房里的笔记本给取了出来。
他转交给了张起灵。
“这是你的笔记本，上面有你记载的东西，说不定能帮你回忆起一点儿东西。”
哪怕是想不起来，也能有点儿印象。
鉴于这本笔记本是张起灵的私人物品，又是属于私密性很强的私人物品，于是他没有打开过，也不知道上面记载了什么。
张起灵接过笔记本，心中一阵莫名的波动。
他的手指珍惜地在笔记本上滑动，心跳加速。
他没有打开笔记本。
丛也让人安排好张起灵的房间，他知道张起灵需要一个单独的、静谧的空间来找回自己的记忆。
张起灵在踏出前门的时候，不受控制地回头望了一眼正兴致勃勃地逗弄小孩儿的丛也。
察觉到他的注视，丛也疑惑地抬头，尽管不知道他为什么看自己，还是朝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张起灵收回视线，眼睛像是被落在丛也眉心的那缕阳光烫到了似的，这滚烫的灼烧感一路传到了他的心脏。
他的眼里有冰雪，但是此时冰雪融化，露出了最为柔嫩的净土。
领着张起灵的人，到了房间就主动地离开了。
张起灵坐下来。
身边安静得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
他的心跳声格外快。
笔记本放置在他的面前。
他慢慢地打开了第一页。
“打开它的时候，你应该失忆了。”
这是他自己的笔迹。
“你可以忘记一切，但请不要忘记丛也。”
张起灵手一颤。
丛也两个字仿佛有了温度，烫得他将指尖蜷缩了回去。
“你答应过他，不会忘记他。”
张起灵心中一沉。
他食言了吗？
“如果忘记，就打开继续看下去，你会慢慢想起来的。”
“他是你最重要的人。”
“他是你要保护的人。”
“他比你自己更重要。”
这三句话像是有千钧重。
张起灵心里有一种即将失控的慌乱感。
这感觉前所未有，却并不难受。
这样汹涌的情感和情意，几乎将他心里竖起来的城墙冲垮。
丛也把笔记本送给张起灵的初衷，是为了让张起灵记得他自己。
可是丛也不会想到。
这个笔记本里，只有张起灵一页他自己的内容，剩下的全是丛也。
“他喜欢吃甜食。”
“他喜欢吃辣。”
“他不喜欢麻烦。”
“他今天摸我脸了。”
“他问我相不相信他，我只相信他。”
“他今天穿了粉蓝色的长袍，很好看！”
“他难过的时候睫毛会垂下来，没有表情，我也很难受。”
“……”
太多，太杂，太细。
有时候仅仅是对方的一个微小的神情，都能被认认真真地记录下来。
张起灵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断裂的画面。Χiυmъ.cοΜ
他看不清。
他越着急，越想看清，越看不清。
这些画面被笼罩在雾里、水中，像是故意的折磨。
张起灵唇瓣抿得发白，他的手紧紧地攥着笔记本。
他看久了，心中不可避免地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气愤。
他对人间知道的太少。
他还不知道，这种情绪叫做嫉妒。
他嫉妒失去记忆之前的自己。
那个自己享受着丛也无微不至的关怀。
那个自己被丛也毫无底线地偏爱着。
而他呢，醒来之后面对的就是同样一无所知的小喇嘛，面对的是空落落的心脏和脑海，面对的是一望无垠的雪山。
风雪迎面而来，他浑身冰冷，没有一点儿温暖。
与失忆前的那个自己相比，他可怜得像是一个被抛弃的人。
张起灵合上笔记本，他把笔记本重新小心翼翼地揣了起来。
他没有追回曾经的记忆，但是他可以再塑跟丛也的记忆。
这是只属于现在他和丛也的经历。
坐在板凳上，张起灵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
丛也和二月红以及解雨臣三人用午餐的时候，丛也一无所知地提起了九爷。
二月红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他没有说话，用一种无奈又透露着悲伤的眸子看着丛也。
丛也脑子里轰然一声巨响。
他立即意识到了隐匿在二月红眼神之中残酷的事实。
他呼吸顿时停住，心脏处传来密实的疼痛。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身边的解雨臣身上。
解雨臣垂着脑袋，一双小手握着筷子，落在丛也的视线里，只剩一个倔强的、漆黑的、令人心疼的小脑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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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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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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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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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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