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担心的就是勉强丛也。
他不希望丛也做任何他自己不想要做的事情。
二月红没有说话,他垂眸盯着桌上的茶盏。
丛也的眼眸中是二月红的倒影。
哪怕是二月红一言不发,他也能知道二月红在想什么。
“师傅,”丛也握住了二月红的手,他乖巧地看着二月红,“让我去吧!我一点儿也不勉强!”
二月红看着他,他还是从前的模样,没有一点儿的变化。
二月红猝不及防地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呼吸一滞,眼帘低垂:“好。”
他很难在像从前一样跟丛也相处了。
他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
用以前老人的说法,他这叫半截身体都埋在土里的人了。
他必须在离开之前,让丛也习惯。
习惯红府没有他的存在。
他知道,丛也是一个很坚强的孩子。
他一定能继续好好地生活下去。
二月红只是不想,自己的离开给丛也造成太大和太长久的悲伤。
丛也和二月红商量了有关梨园的事情,他就去了张府。
张府的老管家越发苍老了,眼神不复从前的清明,一片浑浊。
看到了丛也,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丛也少爷来了。”
张府的亲兵又换了一拨,好奇又疑惑地看着他。
最终,他们的目光都定格在丛也手腕上的二响环上。
“副官在吗?”
处理张启山尸体的事情,还是交给副官最合适。
丛也思来想去,确定把这个任务交给副官。
张启山自从开始参与长生计划之后,长沙的大小事务都是由副官处理。
老管家跟丛也说道:“张副官在书房里,我领着您进去。”
说是他领着丛也,但实际上是丛也扶着他。
老管家老成了一具骷髅,时日无多。
书房。
张日山正皱着眉头批复文件,他抬起头时,目光立即凝在了门口的人影上,眉头也不自觉地松开了。
“丛也!”
他放下了手中的钢笔,起身朝着丛也走去。
老管家笑着离开了原地。
丛也的目光从老管家的背影上收回,看向了眼前的张日山。
他并没有变老。
时间在他身上沉淀出了一股越发醒目的气质。
他的面容依旧是二十岁的模样。
一些属于张启山的气质正在他的身体上重现。
他和张启山相像,却又没有那么像。
“张启山死在了张家古楼。”
丛也脑子里闪过很多委婉的说辞,但最终还是直白地说了出来。
张日山脑子里嗡的一声,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停下脚步,像是陷入了铺满了坚硬水泥的地面,一步也无法挪动。
这个噩耗像是有人迎面拿起一个铁锤,重重地敲打在他的头上。
他在无数个独自守护长沙的夜晚,心中升起了不妙的预感。
在千里之外的地方,他宛如亲生哥哥一般的存在,寂静无声地死在了幽暗的水底。
现在,这个预感灵验了。
张日山的心脏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他攥着书桌的手青筋暴起。
费了好大的劲儿,他才压下了这股强烈的窒息。
“佛爷……他的尸体……”
张日山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丛也在之前就去找了棺材铺,给张启山订做棺材,现在张启山的尸体就被他放在棺材铺。
由棺材铺的老板用黄纸、白烛奉着。
丛也把地址告诉了张日山。
剩下的事情,丛也大可以放心地交给张日山。
没有人比张日山更加认真地对待张启山。
丛也走出张府,最后回望这座建筑。
从前的回忆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
张启山的葬礼隆重。
墓地的选址、建造,葬礼的仪式等,前前后后,加起来差不多又耗费了半年的时间。
前来参加的人有很多,九门的所有人以及长沙军政商三界的重要人物,甚至上面也派了官员来参加。
葬礼举行的那天是长沙城最冷的一个寒冬。
向来不下雪的长沙飘起了雪花。
丛也穿着黑色的长袍,外面披了一件黑色的狐毛斗篷。
他的视野之中满是白色。
白雪覆盖了长沙城房屋的屋顶,甚至连刚牵上不久的电线都被雪裹成了圆柱状。
这是长沙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叹。
丛也扶着二月红上车,轿车在雪地里碾出了两道车辙。
丛也没想到张日山给张启山选中的墓址在矿山。
一切开始的地方,同样埋藏着结尾,倒也不错。
张家的亲兵亲自将张启山的棺椁送入了矿山重新修缮好的墓室。
整个过程,九门之中的人都静默地注视着。
这场大雪仿佛没有停息的打算。
丛也撑开了伞,罩住了他自己和二月红。
祭奠的人依次来到张启山的棺椁前,放下手中的东西。
张日山始终守候在张启山棺椁边,面无表情。
第一个上前的是二月红,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中的白菊轻轻地放下。
第二个上前的是齐铁嘴,他红着眼眶,嘴里呢喃:“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去那鬼地方……你说你怎么就不听呢……”
接替者齐铁嘴上前的是陈皮,他手中什么也没有,盯着张启山的墓碑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m.χIùmЬ.CǒM
紧接着上前的是吴五爷,他匆匆从杭州赶过来,甚至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衣服上沾着舟车劳顿的灰尘。
“佛爷,走好。”
他拿了一杯酒,自己干了,给张启山的灵前倒了一杯,酒液洒在了地上。
霍仙姑在北京,事务繁忙,实在是抽不开身,前来参加葬礼的就变成了霍家的长老。
霍家长老年纪大了,俯身拜了拜,被九爷扶了起来。
九爷把白菊献上,也回到了队伍之中。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但这一天到来的那一刻,还是让人心头神伤。
丛也是最后一个上前的,他手里没有白菊,而是一盒桃花酥和杏花酥。
“你说你想吃,我给你带来了。”
丛也看着墓碑上张启山三个字,垂下眼帘,“以后会常来看你的,桃花酥和杏花酥也不会少,等你什么时候吃腻了,就给你换一个甜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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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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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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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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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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