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唯一知道的是,这里不是东京,而是在东京东北方向的水户。
水户啊,也许对于这里唯一的印象便是川端康成《伊豆的舞女》中一些零星的描写,再多风月凉也就完全不知道了。
公园看起来有些规模,四周的种满了松树,而最显眼的一定是公园正中间那一处没在喷水的喷泉。并不是风月凉也看出了什么端倪,而是公告牌上用纯正的日语写上去的,【喷泉处】。
路灯配上瑟瑟寒风,让空无一人的公园此刻显得格外冷清。可水户这座边陲城市,比起东京的热闹与喧哗,这里的街道更加的具有烟火气。
风月凉也看着身边的神谷樱奈,这大概是他见过少女最安静的一次。
不仅仅是她的神情,更明显的是从她眼睛里映射出的,毫无波澜的心境。
在前往水户的大巴上,风月凉也听着神谷樱奈娓娓道来了自己的故事。
与风月凉也一样,她的家庭也可以称作为“豪门”了。父亲是位了不起的企业家,而神谷樱奈自己更是从小就展现出了在艺术方面的才华。
而在众多特长里,神谷樱奈最终选择了美术。
她有着非常美好的童年,接受着最高级的教育,有全心全意呵护她的家人,小时候的神谷樱奈认为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惜,天才的总会是孤独的。无论是神谷樱奈亦或者是神谷樱奈的父亲。
越是优秀,越是难以与人相处。嫉妒和猜疑是人类的本性,所以有些人避而远之,将披着父亲光环的神谷樱奈孤立起来。而有些人则是披着虚伪的外表,丝毫没有诚意的与她保持着来往。
随着年龄慢慢增大以及神谷爸爸的企业越做越大,他陪在家人身边的时间渐渐少了起来,而神谷樱奈也渐渐的变得孤僻且高傲。
终于,神谷樱奈再也接受不了现在的生活,在姐姐神谷羽生的帮助下从家里搬了出来,并决定成为一名漫画家。既然幸福已经不在了,那么至少要做自己喜爱的事情。
再之后,她成为了最强的新人漫画家,神谷樱奈突然厌倦了这种为别人所爱的东西奋斗的日子,她宣布无限期停笔并搬到了信浓町,最终遇见了儿时给予她莫大温暖的风月凉也。
后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
风月凉也跟在了神谷樱奈的身后,两人沿着公园的小道散着步,四周的路灯远远的照亮了他们前面的路。
因为天气入冬,四周就连虫子似乎都在积攒过冬的能力,一时间静的可以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在两人的心与心之间,用一根无形的线连在了一起,即便不说话也能感受到对方此刻的心跳。
风月凉也看着少女的后背,失去皮筋后,她乌黑的秀发散在背后,配上黑色的过膝棉袄,一身黑色的神谷樱奈在这陌生的地域里,显得充满了神秘。
或许,她露出脖子会更好看吧。
风月凉也想了想。
听完了神谷樱奈的故事后,风月凉也这是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嘛,神谷樱奈原来也是一个普通人啊】。
她有普通人的烦恼,也有普通人的想法,只是那不普通的性格总是让人误解她。
她并非无所不能,也并非难以相处,只是没有人能够触及到她内心真正的柔软罢了。
而现在,在风月凉也面前的,正是神谷樱奈的【真心】。
“所以神谷小姐应该会恨自己的父母吧,毕竟是这样的家庭给你了【束缚】。”
“……”神谷樱奈沉默着。
风月凉也看见她微微颤抖的肩膀,笑了笑又继续说:“没有承认,那神谷小姐应该还是爱着她们吧。”
又是一阵沉默,只不过在风月凉也的视线里,神谷樱奈低下了头。
风月凉也双手抱在脑后,加快步子走到了神谷樱奈的身边,一边假装不在意的看着前方,一边偷偷的打量着少女的表情。
“这么一说,我和神谷小姐的经历很相似啊。”
“我们家姑且也算名门了,小时候我也以父母为荣,可越长大越觉得讨厌他们。”
“讨厌那规划好的人生,也讨厌活在他们的光环下。所以我选择了自己喜爱的轻小说事业,并且离家出走,发誓要成为最畅销的小说家给他们看。”
“从我的这些举动来看,我应该是恨他们的。但我的内心告诉我,我应该是爱他们的,我想要得到他们的认可。”
“既然你和我都是如此,那丢人不再是神谷小姐一个了。快打气精神来吧!”
神谷樱奈身子一怔,随后她缓缓抬起头,对上了风月凉也爽朗的笑容。她的心情依旧沉重,可本该乌云密布的天气硬生生的照进了一缕阳光。
她无法摆出笑脸,却是面无表情的回应了一句:“你才丢人。”
围着公园转了一圈,两人回到了起点。神谷樱奈可能是走累了,她坐在了喷泉边的一处长椅上,风月凉也思考了一下,也跟着她坐在了长椅上。
两人身子大概就相隔几十厘米,风月凉也双手撑在椅子上,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的放松的。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带你来这里吗?”神谷樱奈突然开口。
“我这不是正在等你说嘛~”风月凉也笑嘻嘻的接话。
神谷樱奈无视了风月凉也俏皮的语气,微微抬头看着路灯,眼神迷离似乎陷入了回忆。
就这样不知过去了多久,在风月凉也感到困意的那一刻,神谷樱奈开口了。
“这里,是我小时候玩耍的公园。”
“在我很小的时候,住在水户的奶奶总会带我来这里,那时的大树更加的茂盛,喷泉也是常年开着的。”
“每次我受了委屈也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就是坐在这张椅子上默默地哭着。”
“奶奶也总会第一时间就找到我,然后蹲下身子温柔的摸着我的头,笑着对我说【樱奈,我们回家吧】。”
“后来,奶奶去世了,我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带你来这儿,也许和你说的一样,我恨我的家庭,我也爱着他们。我理解爸爸的工作,所以我并没有任性的要求他们为我做些什么。”
“可是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对我说【我们回家吧】,而我也再感受不到以前的那种幸福了。”
神谷樱奈就像一台没有暂停的cd机,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自己的故事。可明明话语中全是追忆过去的美好景色,她的表情却愈发悲哀。
人啊,一旦经历过美好,他们就会渴望美好。而悲哀,正是可望而不可及的那份美好,它明明就在那儿,伸手却够不到。
风月凉也如鲠在噎,他能感受到少女的难过,仅仅只是听她叙述,仿佛自己就代入进了她的角色。
在她委屈的时候,在她绝望的时候,曾经是家人站在她的身边,安慰她鼓励她。
可现实却逼迫她变得孤僻,变得高傲。
啊,神谷樱奈啊,我现在明白了,你的话语从来都没带着恶意,你只是在保护自己。强大的外壳下,你依旧是那个委屈了会在这儿坐着哭泣的女孩。
你害怕受到伤害,因为没有人会像以前那样保护你了。
你...原来和我一样啊。
风月凉也抬头望着月亮,月亮却嘲笑着他的懦弱。
他不也是害怕看到父母失望的目光,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坚持着轻小说的梦想吗。
每个人都经历着自己认为“沉重”的过去,可太阳每天都会照常升起,我们不正是一遍又一遍的受伤,然后一遍又一遍的舔舐伤口,打起精神来度过每一天的吗。
风月凉也的左侧是一眼望不见边际的小道,右侧是陷入回忆一脸悲哀的神谷樱奈。
他做了一个决定。
这件事,只有他能够做到。
神谷樱奈愣神之际,她突然感受到自己的头上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压迫感,等到她回过神来发现风月凉也的右手竟然放在了她的头上。
刚刚从口袋里抽出的手掌,在冷风中散发出温暖的温度,柔和的抚摸着少女的秀发。xǐυmь.℃òm
神谷樱奈惊讶的看向了风月凉也,对上少女清澈的双眼,风月凉也竟然有些害羞,他扭过头看着左侧的小道,皱着眉头去抵御这份羞意。
“和..我回家过年吧,樱奈。”
风月凉也支支吾吾的说完了这句话,随后尴尬和羞耻直接塞满了他的大脑。
天啊,自己真是冲动了,竟然做出了这种丢脸的事情。她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啊?一定是震惊+嫌弃吧。毕竟这是她奶奶才会说的话,可恶,好想回头看一看啊,但是实在太羞耻了。
他从未曾见过神谷樱奈露出那样悲哀的眼神,也从未有一刻如此的感同身受。他感到两人的灵魂此刻紧紧的绑在了一起。
【如果你见过以前的我,一定会原谅现在的我】
可风月凉也在说出这句话后仅仅过了一秒就后悔了,不仅仅是因为他直呼了神谷樱奈的名字搭配油腻的台词,更因为明天要和他回家的应该是“女朋友”,而不是“朋友”。
庆幸的是这种鲁莽和失礼的邀请,神谷小姐应该不会在意。
虽然他的举动鲁莽而又羞耻,哪怕是一点,如果能够让她振作起来,风月凉也就很满意了。
“好。”
“欸?”
在听到回答的一瞬间,风月凉也感受到自己放在少女头顶的手掌被更加温暖的触感所包围,他连忙转过头看向神谷樱奈,她正轻轻的双手握住了风月凉也的手腕,笑盈盈的眼角却溢出了泪水。
身后的喷泉毫无前兆的突然绽开,夜色下静谧的路灯透过喷泉散出的波纹,让地上的影子泛起了涟漪。也许喷泉并非被废弃了,只是还没有到它喷发的时间。
冷冽的空气让风月凉也能够看到自己呼出的热气,一路上升直至消失。
同时他还能看见,晒在月光下那一下午都不曾见过的月牙弯弯。
月亮没有在天上,它在眼前人儿的眼角里。
月亮也没有在夜里,它在荒诞却又甜蜜的美梦里。
“好,我和你回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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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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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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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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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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