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
秦川从炕沿边直起身,左手食指微微痛,腰更困,昨晚后半夜趴在炕沿边睡着了。
炉膛里添煤炭,续上温暖。
隔壁屋睡三娘、媳妇和三个孩子,悄悄进去续满火炉。
昨晚熬了半宿,两个妇人能睡到太阳冒花。
秦川转身出院子,往大哥家方向走。
裹紧身上大衣,又看了一眼昨晚咬破的食指。
站在秦卫军家木门跟前,想叫门,想到大嫂有可能睡的更沉,木门要不开,就翻土墙进去。
试着推一把,门开了。
秦卫军是故意要三叔或者三弟进他家院里。
上房门一推开了,没从里面反插。
三弟嘴里嘀咕:“大哥,别人要进上房屋,你会吓死他们。”
地上翻倒的凳子扶端正,秦川踩上去,挂在房梁上的大哥身子解下来,扛到炕上,枕着枕头卧端正。
先人桌子上根香。
“大哥,你既然选择这个年不想过,谁也拿你没办法,我昨晚答应你了,我大嫂和小芽小娣会生活的更好。”
没有秦卫军,她们母女会生活的更好。
秦川心底知道这是事实。
这间屋的炉火冰了,屋子里冷的冻手冻脚。
刚才大门响,上房门响,睡在耳房的妇人惊醒睁开眼,穿了衣服出来,她不知道谁这么早进上房屋。
她穿衣服的过程,秦卫军挂在房梁上的身子已经被三弟连绳子一块解下来了。
罗小毛听见上房屋里,秦川嘴里说的话。
“川子?”罗小毛喊了一声。
“大嫂,先不要进来。”屋子里秦川应了一声。
罗小毛没有进屋,她心里一慌,嘴上又问:“川子,你大哥怎么了?”
“大嫂,昨天晚上,我大哥的这个年没有过去,你别慌,有我处理。”秦川说着话,从屋里出来,门拉住,意思大嫂你现在不要进去。
“川子,你大哥……”
“大嫂,不怪你,他心里越拧越紧,迟早出事。wWW.ΧìǔΜЬ.CǒΜ
还好他没跟保中一块开货车出事,他本来这么想这么干,看我不答应,他放弃了。
这已经是他最好的结果,大嫂,也是你和两个孩子最好的结果,就这样了。”
罗小毛神情木愣愣。
她觉得有些事情要对川子实话实说。
张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昨晚那会儿,她要开耳房门,让这个男人睡进来搂一起,就不会出现这个事。
罗小毛站不住,身子慢慢蹲下,掩住脸泪流满面。
不是为秦卫军哭,她是为她自己心里的委屈。
怎么着秦卫军,你用昨晚的死,让我们母女在这世上难活?
罗小毛站起身,脸上眼泪擦掉一把,说话的口气依然恶狠狠:“川子,我照样好好生活,他死了他也别想拿捏我。”
人跟人之间的悲伤不相通。
但大嫂这会儿什么心情,秦川觉得只有自己能理解。
“大嫂,你说的对,他死了他也别想拿捏你,他死了有什么可怕,他什么都做不了。”
罗小毛意识到只有眼前这个姻亲兄弟能理解她心里怎么想。
他要不理解,他不会天一亮悄悄进上房屋,他不会悄没声息把最令人恐慌的事情处理好。
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昨晚秦卫军这个年过不去,知道他过不去的结果是把自己搞死。
“川子,我心里苦啊!”罗小毛哽咽一句。
秦川抬眼看头顶,嘴上悠悠一句。
“大嫂,我卫军哥把你心里的苦一并带走了,从今天开始你好好生活,不再跟他有熬煎。”
罗小毛不知道自己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双臂一伸抱住三弟:“川子,我也活不下去了!”
秦川心里一紧,眼睛看开大门敞开,要过来一个人,脑袋一偏就能看见这妇人搂住了自己。
“大嫂,天…天亮了,没事儿了!”
被别的妇人这么一搂,秦川身子一紧,说话就有些不顺溜。
怕什么来什么?
“川子?”外面一声喊,是三叔,眼睛瞪眼看进来。
你小子搂着你大嫂是怎么回事?你小子还说我和王露露不明不白?
大年初一早上,在他大哥家上房门台上,当三叔的眼睁睁看三侄儿搂着他大嫂。
这个情况要被别人看见,秦建文觉得川子你就完蛋了。
大门口一声喊,罗小毛身子一紧一顿,“哇”一口血吐在秦川身上,身子软塌塌掉下去坐在了地上。
“三叔,快呀!”
秦建文这才意识到有可能是别的状况。
蹭一下跑上来。
“咋了川子?”
“我大哥昨晚自杀了,我大嫂心上过不去!”
罗小毛吐了一口血,已经没了意识。
秦建文双腿发软,想进上房屋看一眼,被侄儿拽了一把:“先把我大嫂抬进耳房再说。”
两个大男人一个抬妇人上身,一个抬双腿,进耳房卧炕上。
这时候,秦建文才理解了妇人抱三弟的原因。
理解理解。
“三叔你愣着干么,快去叫我春婶和我三娘,我大嫂要她俩照顾。”
秦建文跑出去叫人的时间,秦川拿来碗冲了半碗糖水,放在炉子上。
等文春气喘嘘嘘跑进来,秦川从耳房出来了。
“春婶,麻烦你进去照顾我大嫂,两个孩子也快醒了,少抱怨多安慰,上房这边我和我三叔我春叔处理。”
秦建文和张春一起进院里,后面跟着秦建生张秋子张旺几个。
秦建文出去叫人,沿路各家户叫了一串子。
“川子,你第一个先来的,怎么回事快告诉大家。”
几个人一起进上房屋。
眼前的情景,是秦卫军的身子躺在炕上一动不动。
不可能川子第一个进来的时候就这样躺在炕上吧?
秦川实话实说。
“天一亮我进来,他用这根绳子把自己挂在房梁上,看时间就是昨晚十二点大家放炮的时候。”
一圈人听得毛骨悚然。
这间屋火炉灭了,本来就冷。
秦建文骂一句:“这个混蛋……”
“行了三叔,什么都别抱怨了。”
秦建文刚张口抱怨一句,被川侄儿制止住,让他什么都别说。
人家有两个女儿,是有后代的人。
正常过事情。
“先去罗家湾报丧,再请罗阴阳看开吊下葬的日子。”张春拿出了他当村长的口气。
“我拉我三叔一起去,顺便给我舅我舅爷拜年。”
秦建文泪眼涟涟。
他亲侄儿,大年初一遭这一处,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
他一把抓住川子,嘴唇颤动:“川子,我跟你一块去罗家湾,他们要骂要打我顶着,别给你这个小辈给难堪。”
猛一下秦川没反应过来三叔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秦建文又说一句:“再怎么闹腾,我也要去你大舅家你尕舅家拜年呀,挨打是不可能,会被赶出来,那也要去。”
秦川恍然明白。
大舅爷和尕舅爷在拘留所,过年时间都没放出来。
秦建文心里这抹吃力,他认为川侄儿压根就不理解。
秦川突然来一句:“三叔,我大舅爷和我尕舅爷前两天就回家了。”
秦建文不信。
“川子,你说他俩过了年都不能放出去,高局肯定听你的意思。”
秦川挖一眼三叔,觉得他说话没水平。
高局要明智,要真知道小川兄弟心底怎么想,他前三天就把罗家两个舅爷放出去了。
张春赶紧安慰他们叔侄俩:“赶紧去罗家湾,带拜年带报丧,话好好说,大正月的。”
眼前这一摊子,张春和秦建生他们来安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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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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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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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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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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