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有清净如常的地方,仿佛与世隔绝。
裴宴笙穿着一件黑色披风行走在山间的霜露中,头顶晨光熹微,正在一点一点融化林间的薄雾。
他手里拿着一束野花,有野山茶、蜀葵、风信子……还有些他也不认识,红的、紫的、白的、绿的五颜六色,煞是缤纷好看。
这些花是他一路上采的,虽然是冬天,但南方的山野不乏绿色,也不乏生机勃勃的小野花。
他走到山下的一处坟冢前,将手里的花放在墓碑前。
这些日子,他每天都会来这里,风雨无阻,大多数的时候默默无语,偶尔也会说两句。
“容安,这是我陪你的第一年。”他伸手抚上墓碑,神色沉静而怀念。
哪怕守的只是一具枯骨,他也甘之如饴。
“往后的每一年,我都会在这里。”直到他死,他会请求李铭恩和阿湖让他和墓中的容安合葬。
这一切对于他来说,就是最好的安排。
山中寂静,朝阳无声普照,晨雾散尽。
裴宴笙最后看了一眼墓碑,转身准备回去。
他走到山脚的石径下,一个人影突然从他身后追上来,他却连头都没有回。
“侯爷,新年好。”魏青小跑几步追上他,与他并肩走在上山的青石阶梯上。
裴宴笙这才转头看了他一眼,不过月余未见,竟觉得他清瘦了一些。
他依然什么都没说,魏青也不在意,他心情愉悦,自顾自的说道:“还是侯爷这里好,清净、惬意,属下着实羡慕。”
虞山北麓有一座古寺,名曰福寿寺,因寺在破龙涧畔,又称破山寺。
二人一路上山进了福寿寺山门,寺内古木参天,林荫夹道,飞泉石桥,气象古朴,仿若山中秘境。
裴宴笙就住在寺中东侧的竹香书屋,书屋东有空心潭,潭水清澈可以烹茗;西有一棵百年桂树,树冠如伞。
魏青跟着裴宴笙进了屋子,只见屋内陈设简单,古朴整洁。
屏风隔开的东屋为寝室,书架以西为书房,正中间是一扇对窗,窗下是暖榻,榻上放着矮桌。
裴宴笙脱下披风,走到窗前,一把将窗户推开,只见窗外青竹成海,竹香扑鼻。
魏青愣愣的看着窗外起伏的绿意,心里真正释然了。
侯爷离开京城后,心中难免会为他感到可惜,也会担心他的衣食住行,但看到眼前的这一切,他明白这就是侯爷想要的生活,当一个人没有欲望的时候,这里就是天堂。
“傻站着干什么,过来坐。”裴宴笙已经坐在了榻边,矮桌上煮茶的炉子也点燃了。
魏青回过神,走到榻边坐下,笑着说道:“等属下卸了差事,也要来此居住。”
“你来这里干什么,当和尚?”裴宴笙揶揄道。
“当和尚也行啊,属下可自诩比您六根清净。”魏青面不改色的答道。
裴宴笙猝然失笑,还真是无法反驳。
“别自称属下了,我现在无官一身轻,可不想再听见这两个字。”他又说道。
魏青连忙点头,道:“怪我,这么多年都叫习惯了,一时忘记改口。”
侯爷现在归隐虞山,过着闲云野鹤、采菊东篱下的悠哉生活,已经不是权倾朝野的当朝太傅了,他把自己当成芸芸众生,对他自称属下确实会扰乱他的清净。
只是骤然改口,其实也是很别扭的,他追随侯爷多年,陪他南征北伐,看他平步青云,他打心眼里敬重他,从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和他平起平坐。
可现在他们坐在一起,谈话间再无上下从属之分,是多年的情谊让他不至于如坐针毡,他们除了是上下级,也是朋友吧。
“您倒是轻松了,可怜我还要面对京城的局势。”魏青苦笑道。
裴宴笙瞥了他一眼,炉子上的茶水温热了,他提起紫砂壶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了魏青。
“怎么,差事让你力不从心?我瞧你都瘦了。”他问道。
“力不从心不至于,但操心是肯定的。没有侯爷这根定海神针,三千暗卫哪有那么容易管束。”魏青说道。
侯爷辞官后,将多年辛苦经营起来的暗卫组织交到他的手中,让他带着这批暗卫效忠建平帝。
这批暗卫人才济济,当初有侯爷镇着,他们各个忠心服帖,心怀敬畏,如今换了主子,难免心生落差,不再像从前那样像一根拧紧的麻绳。
“凡事都有个过程。”裴宴笙说道。
魏青点点头,“是这样,陛下现在也励精图治,相信他会令人心服口服的。”
等建平帝支棱起来,彻底将三千暗卫收为己用,那便是他功成身退之时。
“对了,嘉敏怎么样?”裴宴笙岔开了话题,他现在对局势并不感兴趣。
“县主很好。”魏青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
“临行前,县主特地来找我,让我给您捎封信,还给您捎了很多吃的用的,足足一马车,拦都拦不住。
我骑快马先行一步,东西很快便会送上山。”
裴宴笙笑着接过信,一边拆封一边说道:“你回去告诉她,下次什么都不要给我带,我什么都不缺。”
“话我一定带到,县主肯不肯听我就不敢保证了。”魏青呵呵一笑。
裴宴笙低头读信,信中无非是一些家常与叮咛,他很快便看完了,又将信折起来放好。
知道嘉敏过的很好他就放心了,这世上让他牵挂的也就那么两三人。
“先前护送去燕北的暗卫都回来了吧?”他又看着魏青问道。
“回了,”魏青答道,“不过听他们禀报,路上出了一些状况,好在最后有惊无险。”
“哦?”裴宴笙蹙着眉头,有些意外。
魏青便将事情仔细的汇报了一遍。
原来当初选秀进宫的韩美人就是早已在京城销声匿迹的镇国公府大小姐李云桐。
她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却并没有远走高飞,而是雇了杀手一路追踪容安,伺机报复。
容安吃了不少苦头,但万幸没有大碍,最后被平安送到了萧瓒跟前。
听完了事情的经过,裴宴笙松了一口气,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
魏青端起面前的茶碗润润嗓子,他觉得这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向侯爷汇报那个人的事情,他们这辈子的缘分已经尽了。
“对了,您离开京城后,孙老道也走了。”他岔开了话题。
侯爷原本是想将孙老道也留给建平帝,奈何这老头生性不羁。
当初能为侯爷所用,也是因为他欠了侯爷一条命,这才自愿从南疆跟到了京城。琇書蛧
不然凭他的本事,大概没人能束缚的了他。
这不侯爷一走,他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这个消息裴宴笙倒不是很惊讶,他笑了笑:“随他吧。”
魏青也是这么想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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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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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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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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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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