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至半路,皇帝抬了抬手:“朕腹痛。”
皇帝近年肠胃虚弱,上朝至一半暂停朝会,先去出恭的时候常有之,也因此,有一支专伺候他出恭的队伍常跟在他左右。
近身伺候的太监立刻尖声喊了停,数名内侍扶着他起身,而不远处,抬着恭桶的太监已经放下来,并迅速将带着的帘子举起来,待皇帝走进去后,将那地方遮掩得严严实实。
而朝臣也都非常自觉的退开了去。
计安扶着母亲退得最远,计晖跟过去,隔着几步远站定。
丽妃紧紧抠住儿子的手臂,声音里满是担忧:“他是不是在拖延时间?”
“必然是。”计安并不在这事上撒谎,看计晖一眼,低声安抚母亲:“不虞已经料到了,不用担心。”
“她……”丽妃顾忌计晖,把声音又压低了些:“她管得了这么远?”
“她不是自己有什么才能做什么,所有人皆可为她所用,无论敌友。”只要说起不虞,计安就忍不住柔软几分:“她说皇帝无论是要毁了信,还是把信调包,在这个节骨眼上都只能偷偷摸摸去做,那她就让这事情响响亮亮。”www.xiumb.com
丽妃追问:“怎么说?”
“我是计安的事情此时已经传开,但是皇帝对我什么态度,皇室认不认我,只有在朝堂之上的大人知晓,而他们眼下并没有机会把消息传出去。不虞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在我们动身去太庙时,她已经令我安插在禁军中的所有人放出皇上要领我去太庙的消息,定然会有人起疑,因为礼部没有动作。可事实就是皇上正领着一众朝臣和我前往太庙,而礼部尚书和侍郎也都在其中。这一招最妙的是,她其实什么都没多说,但是架不住大家多想,除了认祖归宗,还有什么事需要去太庙?如此大事,无论是十六卫还是六军,谁敢怠慢。”
计安看着围得严严实实没有半分动静的那处轻笑:“他耽误得越久,那里的人越多。得他命令去办事的人别说动那封信,离得近一些怕是都要被盯上。最妙的是,这消息是从四面八方传开的,皇帝最后想算账也找不到人。”
事情也正如计安所说的那般,此时的太庙,庄严肃穆中隐藏着些许热闹。
来来往往巡逻的队伍大大增加,擦拭洒扫的人更是恨不得把地砖缝隙里的灰都扒干净,待一众人到时,太庙已纤尘不染。
皇帝坐在步辇上,看着眼前这景象恍惚以为今日是什么祭祖的大日子,不然怎的这么多人!
再一看惨白着一张脸朝自己摇头的大总管,他心直往下沉,一时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愣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有人胆子那么大,用一招似是而非就坏了他的打算。
一众人在前殿停下来,抬头看着高高的太庙匾额。
在那里,真有平宗放的信吗?
即便是有,已经过去二十一年,有没有可能早就被风吹走了?或者被雨浇湿了?
而这,也正是丽妃最担心的事。
答案就在眼前,永亲王不想等了,迫不及待的出列请示:“请皇上恩准老臣前去取信。”
这太庙的屋顶,一般人别说爬上去了,未得允许,架个梯子都是不敬。
可计家也不是没有别人了。
计晖忙上前:“皇上,叔父年迈,请允许微臣代叔父上去取信。”
皇帝此时只想杀人,看他们这般作态更觉得厌烦,坐在步辇上撑着头闭上眼睛,冷了他们好一会后才淡声道:“那就劳烦皇叔了。”
众臣皆是一愣,永亲王多大岁数了,之前还病了些日子,爬那么高,要是摔下来,恐怕这辈子都再出不了太庙了!怎么也不该真让他上去!
皇上如此做,如何安皇室之心!
计晖气得一口气堵在喉咙,脖子一梗就要说话,却见皇叔笑着朝他摆摆手。
“老臣,领旨。”
计锋走上前,眼中是皇帝看不到的决绝和释然。
有些决定,他以为并不那么容易做。
却原来如此容易,不过是一念之间。
计晖上前帮皇叔把厚重的官服脱下,官帽也取了,走到架好的梯子前,颤巍巍的,慢慢的,一步步往上爬。
每爬几梯,他都要停一停。
每停一停,心下就更明朗几分。
当上了屋顶,心思已经前所未有的清明。
当断则断,当换,则换。
分心之下,他往下一滑,脑子里瞬间闪过当年国师教过他的种种,身体先于头脑记起来此时应该沉下身体,大腿用力扣住瓦面。
“皇叔,当心!”
身体果真稳住了,计锋笑了笑,抬头看向离他还有几步远的匾额,靠着当年国师捉弄他时教的那点诀窍,贴着瓦片慢慢爬行靠近。
下边鸦雀无声。
计安抬着头,牢牢的把这一幕刻在脑子里,记在心底里,滋养他贫瘠荒芜的那块心田。
已是冬日,高处寒风吹着,计锋却满额头都是汗,气息急促,于是稍歇了歇。
“皇叔,朕不耐久等。”
一句轻飘飘的话随风送到计锋耳边,他又笑了,老东西,我今日要是死在这了,你可得给我报仇。
而下方,群臣心里泛起阵阵凉意。
计晖更是惊愕,用尽多年道行才没将情绪表露在脸上。
之前的皇帝好像都隔着一层,现在才算是揭了那层遮丑的纱,露出里边狰狞的底子来。
如此的,难看!
看着上方挨着匾额坐起来的皇叔,计晖将翻涌的心思压下去,静静的等着。
匾额很大,安置得稳稳当当,足以支撑着计锋坐稳,他先是用手摸了摸,没摸到什么,心下就是一惊!
国师绝不是弄虚作假的人,他说计安是计昱的儿子,他就是!但是要坐实这个身份,光靠谁说没有用,得有让所有人信服的证据!
他忙往里探头看去,只一眼,眼神就落在了匾额左下角的角落,在那里,牢牢的卡着一个露出些许的东西。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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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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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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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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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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