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死透了,在那床竹席里尸骨无存。”言十安眼神淡淡的看他一眼:“若这点事都想不到,我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
何宜生也就是想再确定一下,他心下不安,总担心一闭眼一睁眼,便又回到了那个地狱里。
既然他已经死了,那他的作用就是:“你们想从我这里知晓宫中事。”
“不如说,我们要的是你对宫中的了解。”时不虞突然又把话题转了回去:“你说一男一女被人群簇拥,那就是还有一个女人,是谁?”
这点事何宜生回得干脆:“贵妃。”
时不虞全不意外,中宫无主,贵妃把持后宫,宫中的事只有她瞒得住其他人,其他人瞒不住她。
“是在贵妃宫中?”
“不是,在另一处宫殿,进了那里的人至死方出。我是例外。”何宜生因着这点特殊笑起来:“净身后他们把我当自己人,阉人不拦着我出去了,只是不允我走远,我也是出去了才知道,那处地狱就在皇帝的寝宫后面。”
“想来那里边动静不小,为何宫里无人知晓?”
“为何?因为从大殿进去还有两张门,每张门,还有每条你能想到的缝隙全都用布塞紧了,每一次我们备受折磨的时候二门和三门之间会有音乐助兴,便是我们叫破了嗓门,又如何抵得过?”
何宜生声音越来越大,随着说话身体也半抬了起来:“宫人只以为那是一处皇上玩乐的地方,后宫只有最受宠的贵妃有资格进入,其他人多看一眼都没命。是没人知道吗?是知道的都死了!”
时不虞完全不受他情绪影响,自己的思绪丝毫不乱:“贵妃能做这唯一的知情人,不会只是因为她受宠。皇帝不蠢,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必要民心不稳,那些顽固的老臣怕不是要在朝堂上当场撞柱子给他看,可他却敢信任贵妃……”琇書網
看她在思索,言十安说出自己的看法:“有没有可能,并不是皇帝信任贵妃,而是这些事本就是贵妃所为?”
“未必没有可能。”时不虞看向他:“别忘了,贵妃身后是还在勤勤恳恳抓捕时家人章相国。”
“到处抓人的,会是章相国的人?”
“有可能是任何人,只不可能是皇帝。”时不虞眼神熠熠:“咱们大佑朝的这一代君主绝对是老奸巨滑,不好对付得很。”
以言十安对时姑娘的了解,她这么说更像是应战,而不是真觉得为难。
听着两人一来一回的讨论,何宜生再次承受了一次坐下之痛,在这疼痛中渐渐冷静下来。之前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忍下那些恨意,可只要一说起,一想到当时的痛不欲生,他就控制不住。
还是道行不够,他想,他还得继续磨砺自己,做到真正的冷静,而不是之前说起那个过程时装出来的冷静。
“宜生。”
何宜生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时不虞问:“这么称呼你可以吗?在宫里你是不是用的这个名?”
“在宫里不问真名,皆是用第一天穿的薄纱颜色命名,我那天穿的齐紫。”
“那以后便叫你宜生。”时不虞指了指自己和身边的人:“我叫时不虞,他是言十安。今后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需要你的时候我们会来找你。若想出门,和管事说一声没人会拦你,银钱也不会让你缺着,我表哥有钱。”
后面这句实在是太顺口,说到银钱就顺出来了,时不虞觉得幸亏她表哥是真有钱,不然哪经得起她这么散财。
言十安听惯了这句,竟也没觉得有何不对,看她停下来了便自觉接上:“我会让管事拿给你。另外再给你安排两个人,一个护你周全,一个照顾你生活起居,你有任何需求直接和他们说便是。”
“顺便监视我?”
“他们是我的人,若你有异动必然会报与我知晓,若只是你的平常生活……”言十安轻笑一声:“老实说,我并不感兴趣,还耽误我的时间。”
脱困时日尚短,何宜生现在对什么都生疑,听他说得这般清楚明白反而让他觉得安心。这七个月带给他的,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再恢复,就如他被去掉的根。
时不虞看着他的装扮,他确实长得极为秀气,穿上女装非但不觉得违和,还颇有姿色。
“到了这里你不必再做女装打扮,若想看书,书楼你尽可去得。”
“这样的装扮很好。”何宜生轻轻抚了抚头发,又摸了摸耳垂:“还差两个耳洞,找个人来帮我穿了吧。”
“宜生,你不必如此。”时不虞走到他面前,将他头上的小花首饰取下:“千千万万种活法,你不必选最差最苦的那种。”
何宜生抬起手,似是想按住她的手,顾忌着什么没按上去,只将头歪到一边避开:“只有最差最苦的活着,我才觉得自己还能活下去。或许到大仇得报那日,我才能换另一种活法。”
时不虞也不强求,拍拍他的肩膀走到门口,眯起眼睛看着天空艳阳,回头笑道:“莲子熟了,摘莲蓬去!”
言十安起身跟上,边笑道:“我得去数数,还剩了几个没被你戳一指头的。”
“那肯定是比戳了的多很多。青衫,翟枝,你们把宜生扶过来,一起感受一下丰收的喜悦。”
“若这算是丰收,朱大人家的该怎么说?”
“什么叫丰收?我插十株秧苗,有九株都能结满沉甸甸的稻谷,那就是大丰收。我三分田的荷塘,你非得拿去和数亩的荷塘比,这如何比?”
言十安有些好奇:“你还插过秧苗?”
“当然,播种,插秧,割稻,我都做过,有一年吃的都是自己种的。”时不虞想起那些快活事笑容都变得肆意:“除稗草的时候,我辨不出它和稻苗的区别,把好好的稻苗拔掉了不少,白胡子追着我打,他哪里跑得过我哈哈哈!”
万霞记起来,那些稻苗后来还是十公子补种的,一老一小打得一身泥回家了。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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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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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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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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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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