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滚下去让傅院首好好治伤,朕还没你想得那般心狠毒辣!”
帝台隐身躯微微一僵。
皇上这意思……是不再赐他毒酒,不再将他流放宁古塔……
这一局,他走出来了!
他隆重谢恩,宛若感激涕零。
帝高祁看着他离开后,大手摩挲着龙椅上的扶手,命令:
“云丞相,出来吧。”
在一巨大的屏风之后,走出来一抹身影。
正是云震嵘。
他恭恭敬敬行礼,有礼有度。
虽然东秦国有三公,但太师冯鹤太过古板;太傅辅国公傅崇坚太过赤诚耿直;太保负责保护皇家安危,只会武力。
皇帝遇事最喜欢的还是找云震嵘这个丞相聊天。
因为云震嵘拿捏得当,脑子聪明,又不会过于刺皇帝心窝子。
帝高祁居高临下地看着云震嵘:
“云丞相,你说朕这个九儿子,到底是真蠢还是假蠢……”
云震嵘敛眸。
帝王这话看似在问他,其实心中已经是有了答案。
但因为多疑,才需要多一个人与他附和而已。
若驳论帝王的认可,那是与帝王作对。
说到底,伴君身边,就是给君提供情绪价值。
云震嵘道:“皇上,九殿下自小被明妃娘娘教得淡泊名利,与世无争,又出生皇家,品性自然是毋庸置疑。
他出诏狱这么久,之前祭祀也未烧不该烧之物,只在昨夜焚烧,更是说明之前对皇上您并无恨心。”
“况且九皇子熟读那么多圣贤书,明妃娘娘写那么多大逆不道之词,受罚也是应当,这道理他比谁也明白。”
“他恨的是刺杀明妃之人,而不是恨将明妃关入诏狱的皇上。”
果然,这番话像是给帝高祁吃了定心丸,帝高祁神色都好看了许多。
云震嵘又道:“至于真蠢假蠢,但凡九殿下真有些心思,也不至于对皇上如此不敬吧?”
放眼天下,何人有如此胆量敢对皇帝不敬?
倘若帝台隐是装的,那心思就实在太过深沉,深不可测。
19年来,帝台隐给人的印象已深入人心。
云震嵘还是宁愿相信是前者。
不过,他又道:
“九殿下的确是正人君子,皇上尽可放心。
但他之品性不适合在这尔虞我诈的宫中生存,否则稍有不慎,就是技不如人、受人迫害啊!”琇書蛧
这番话看似是在担忧帝台隐。
实则也是在说,帝台隐不适合留在宫中,以后可随意封个王,调离宫中。
帝高祁神色更轻松几分。
是啊。
待帝台隐查清谋害母妃之人,便可让其离开宫中。
明妃之死与他这个皇帝到底是有些关系,他不会让身边留下任何一个可能会谋害他之人!
帝高祁目光和悦地俯视着云震嵘:
“云爱卿,朕也就只能和你说得来两分话了。”
那三公可谓是个个迂腐,经常气得他肝疼。
帝高祁开始与他商议国家大事:
“云爱卿,你说如今太子之位空缺,谁可堪当此任?”
“还有之前引诱赵如蕙、指使云惊凰,试图掌控辅国公府和丞相府之人,到底是谁?”
那日祈年殿,还使用了那些炸药,烟雾弹。
到底是何人有那般高深本领……令即便是傅司霆也查不出细枝末节……
*
而帝台隐离开大殿后。
那恢宏的大门被打开那一刻,他从昏暗走向光明,就像是完完整整从一个局、从一个深渊中走出。
他看起来坦坦荡荡,可没有人知道、这短短时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当时踏月送来的纸张之上,后面只有几个字:
“将错就错、绝地反击!”
他知晓在那种情况之下,唯有此法可破局。
但他一向坦荡,一生最不喜的也是袍笏登场、衣冠优孟。
偏偏那个时候……小小的安宁抱着他哭……
安宁已没有守护她的母妃,只有他这个哥哥。
他不逢场作戏,也会死。
他再不是能闲云野鹤、青梅煮酒之人。
命运之手,到底还是将他变成了他最不喜之人……
帝台隐回到青苔殿,看到桌上还布置着一个摆件。
那是他最喜之仙鹤,陶瓷烧制,展翅闲飞,洁白无瑕。
他落座后,拿起毛笔,点墨落在仙鹤的羽翼之上。
原本洁白的仙鹤羽翼间多了几分墨染的黑。
帝台隐眼前又浮现起踏月纸上后续的文字:
“若再心软,反受其害!”
是啊……
若是再不对帝长渊出手,帝长渊只会对他越发过分。
与其看帝长渊越发变本加厉,承受这等锥心之痛,倒不如由他来做这执棋之人!
帝台隐又换支毛笔蘸取朱砂。
那笔尖落在仙鹤的头顶之处,瞬间点出一片绯红。
红墨滴下,如同鲜血。
长渊殿中。
帝长渊额头的血窟窿已结疤,却还是有一大片痕迹。
惜美人为他取下白布条上药时,林隽进来汇报:
“殿下,九殿下竟平安从御书房出来,只有额间被砸伤,伤并不严重……”
帝长渊眼皮顿时狠狠一跳。
那般艰难之局,帝台隐竟也可破?
是他低估了那个九哥。
低估了帝台隐!
不……
他脑海里又浮现起踏月的面容。
若不是那女子在背后被帝台隐指点运筹,就凭一个从未涉足朝堂的帝台隐,怎么能破此局?
那女子到底是有多聪慧,竟连此局亦可破……
看来,不该再轻待她。
“渊儿……是娘对不起你……是娘对不起啊……”
惜美人沙哑哭泣的声音忽然响起。
她看着他额间的伤疤,眼眶通红:
“那些上等的膏药,傅院首明明给了,可那些下人竟还偷偷调换走!”
因为帝长渊到底没有母族支持,到底任人欺负惯了。
有胆大的人们觉得他这样的人并不配用那般上等的膏药,偷偷调换出去卖钱。
“若母妃身份高一些,他们怎敢这么对你……”
“明明你额间不会留疤的……明明不会的……”
惜美人越说越难过,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直掉。
“若娘有九殿下的母妃那般的身世,该有多好啊……”
“九殿下受伤,很快会有人给他送昂贵的药物,周家人也会入宫看他……那些名贵的药材堆积如山、无人敢碰……”
“为何我没有出生周家,为何我没法给渊儿你更好的照顾呜呜……”
她的哭声悲泣极了。
帝长渊眸色顿时微微一沉。
是啊,每次帝台隐但凡有一点小伤风感冒,周家人都会入宫看帝台隐,送来一堆珍贵药材。
那些物品常常堆积得长渊殿放不下。
帝台隐的外祖父、外祖母等人,也会围绕着他团团转,嘘寒问暖。
而他这些日子受伤以来,何人曾来看过他……
唯有一个母妃,还是受人欺凌、只会卑微懦弱的母妃……
小时候,他也眼巴巴地问过母妃:
“娘,为何九哥哥有外祖父外祖母?我的外祖父外祖母在哪儿呢?为何没有人来看长渊……”
那时候惜美人只会哭泣,抱着他一直哭,一遍又一遍地说着:
“渊儿……对不起……是娘对不起你……”
“这是我们的命……是我们天生的命啊……”
帝长渊袖中大手缓缓紧握,起身吩咐:
“林隽,送母妃回去休息。”
他需出去一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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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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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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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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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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