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啊父亲……您还是当年那个父亲……”
若宋谋远真被全家满门抄斩,她也算是宋家人。
以帝高祁无情无义的性格,最多赐太子一个全尸,对她这个宋家女绝无可能留情。
甚至会将她贬为庶人,将她与宋家所有人关在一起,行最残酷之极刑。
可帝高祁没有这么做,说明事情没有恶劣到那个地步,说明宋家并没有牵扯其中……
说到底,直到现在死,她也不过是被父亲抛弃的一颗棋子。
年幼时为了家族利益,将她出嫁。
如今为了宋家,又将她与战儿做替罪羊。
宋谋远心中有的只有宋家,只有那个儿子,并没有她这个女儿!
罢了……罢了……
战儿已死,她这母亲独活有何意思?
即便真与宋家闹起来,也是让外人看笑话,也是让兵权落在外人手中……
真让宋家跟着满门抄斩,对她而言也没有任何益处。
做了这么多年皇后,她早已知晓权衡利弊。
从小到大、宋谋远教她的道理,也是:
“当以家族利益为重,家族利益大于一切。”
“无论如何,囡囡啊,你要维护宋家,维护家族之名声荣耀。”
这样的理念在她心中早已根生蒂固。
皇后也无怨无悔地饮下那杯毒酒。
倒在血泊中时,她眼角流下一行清泪。
愿来世不做宋家女。
愿能遇真正所爱之人,再无尔虞我诈,只红袖添香。
*
而虽无证据,帝高祁也以“治军不严”之名,撤兵部尚书一职,调其为京都巡防总督。
京都巡防总督,这是管治整个京城的总督。
虽不再是一品大臣,但职位也至关重要。
帝长渊敛了敛眸。
他出手救宋谋远,就是为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
如今看来,不出所料……
宫内一切事宜解决后,已是黎明时分。
这一夜。
太子死。
皇后亡。
兵部尚书调职。
是宫廷巨变。
帝台隐离开龙寝大殿后,往长渊殿走。
路过一竹林时,身后忽然传来喊声:
“九哥。”
帝台隐停下脚步,并未转身。
帝长渊也不气,从后面走来,与他一同站在竹林的长廊里。
四下无人。
黎明前的天总是最黑。
帝长渊目光落在帝台隐身上,薄唇微勾:
“多日不见,恭喜九哥已学会运筹帷幄。
恐怕太子与皇后死前都未想到,他们不过是你棋盘之上的棋子。”
帝台隐直视他的目光:
“太子恐怕也未曾想到,是死在他最瞧不起之人的谋算!”
看似今日之事是他动手。
但踏月说得对,其实全是帝长渊推动他!
帝长渊上一次拿帝骁战做挡箭牌;
帝长渊特地让他的人调查到帝骁战与清妃有染;
甚至帝骁战为何会在宫宴之上、去那么僻静之处,对踏月神督动手动脚?
这桩桩件件,其实都是帝长渊在一步步引诱他对太子出手!
太子,皇后,不过是他们博弈时的棋子。
帝长渊一如既往面容温润:
“我倒不知九哥是何意思。
不过九哥已出手两次,一是害我入狱;二是害死能庇佑我之大哥。”
“九哥,书上皆说要礼尚往来。
接下来,可该我出手了。”
他温润的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朝着帝台隐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夜风寒冷,竹林飒飒。
帝台隐看着他的背影。
他那手臂上还有被砍伤的血痕,染红了大半片白色的衣衫。
若是以往,帝台隐定会心疼。
如今看来,在这夜色之中,那鲜血倒显得格外渗人。
为了博得皇帝的器重、心疼,帝长渊连他自己的身体也不顾。
即便不会受伤,也要受那么重的伤出现在皇帝面前。
一个连自己身体都伤害的人,到底是多可怕?
帝台隐的眸色也越发深邃,袖下大手渐渐收紧。
方才帝长渊那话,也是明言要对他动手了。
这两次的交锋,他们并算不得兵戎相见。
可伴随着太子一死,一切将放在明面之上。
帝长渊不会再韬光养晦。
他亦只得和他正面相撞。
曾经夜谈诗书的他们二人,终于要开始厮杀了么……
帝长渊到底会对他如何出手,会狠至何等地步……
清晨。
藕花海。
云惊凰再次醒来时,小舟还在那藕花中央飘着。
她身上盖着暖和的斗篷,头下枕着柔软的枕头。
但旁边已没有帝懿的身影。
奇怪,帝懿在这藕池中央,能去何处?
一只飞鸟忽然飞来,落在小舟之上。
云惊凰一眼认出,这是容稷养的南黎国的鸟。
外表看似和普通鸟儿无异,但是能传递书信。
她取下鸟儿脚踝下的纸条一看,就见上面详细记载了昨夜宫变之事。
宋谋远竟并未出手,还保全了自己。
其实这在她的意料之中。
如果宋谋远集所有兵力攻宫,几乎有九成九的把握能赢。
毕竟三十万京中大军,而宫中总共也就几万守卫。
帝高祁还不擅长武,只擅长文。
以前有帝懿护着皇家,谁也别想动宫中皇室分毫。琇書蛧
如今没有帝懿,30万大军绝对可以攻破宫城。
可惜……
宋谋远实在太过老谋深算,凡事一定会给他自己留后路,也比较自私。
如果出事的是他自己,他倒是有可能全力以赴。
可是一个外孙和一个女儿,就注定他不可能铤而走险。
云惊凰之前敢诱使这个计划,也是料定宋谋远的心思不敢乱来,不会引起宫廷巨变。
而眼下、
太子一死,夺嫡之争也放在明面上。
以帝长渊的性格,恐怕要对帝台隐出手了。
云惊凰从医疗包里拿出一支笔,快速写下一张纸条,塞回鸟儿脚踝之上。
鸟儿很快飞走。
那信会传给容稷,再由容稷安排传给帝台隐。
但愿接下来的龙虎之争,帝台隐不要让她失望~
忽然、
有一阵风起。
云惊凰抬眸看去,就见一抹黑袍铺天盖地而来,飞身落座在小舟之上。
是帝懿。
他手中提了个食盒,放在茶几之上。
骨节分明的大手一边打开食盒,一边抬眸看她一眼:
“过来,用早膳。”
云惊凰连忙走过去坐下,疑惑地问:
“阿懿怎么知道我饿啦?”
帝懿扫她一眼。
她昨夜泛舟,没吃什么,方才睡着时肚子一直发出咕咕咕的响声,他才会地离开。
而用轻功飞离之前,苍伐也体贴将郑嬷嬷引走,并无人察觉。
云惊凰坐在帝懿对面,准备拿起糕点吃,可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阿懿这是特地去给她带早膳!
向来冷冰冰的他,是真的知道心疼她、关心她、照顾她了?
那不是该趁热打铁,让感情快速升温!
云惊凰心里欢呼雀跃,表面却是捂着手臂可怜巴巴:
“啊……小舟好硬,睡一晚上手臂好像被咯到了……一抬就疼……”
她凝视帝懿:“要阿懿喂……阿懿,你喂我好不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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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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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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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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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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