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之前拖欠了咱们庄户一年多的工钱,咱们这些个人手里没有自己的田地,只靠着为主子耕种忙活,待到收获了才能落点好处,养家糊口。”
黄管事说着,忍不住用袖口掖了掖眼角,“大奶奶,如今庄子田地已然换了主子,您就是我等的天,我们上上下下六十几号人都指着大奶奶的恩德活下去了,求大奶奶发发慈悲。”
他率先磕了下去,由他在前头领着,后面一排的人也跟着连连叩首,直把丹娘看得头皮发麻。
“有什么事儿回庄子上说话。”她淡淡道,“虽天气还不曾寒冷,但你们这般跪着,久了必然伤及膝盖,若是耽误了往后的劳作,岂不是给我添乱?总不至于,这庄子上连个说话谈事的地方都找不出来罢?”
“黄管事,你既能替这些个佃户说话,必然是个心好的,难不成也舍得?”
丹娘幽幽一问,反倒让那刚刚口齿伶俐的男人哑口无言。
“趁着时辰还早,赶紧麻溜地再前头领路,早点办完早点了事,我还有旁的事情要问你们。”
她眯起眼眸,吩咐全福,“把他们都领上,一个都不准落下,让咱们的人守着头尾,听明白了吗?”
全福应了一声:“大奶奶放心,奴才晓得。”
黄管事忍不住有些惊讶。
他是揣摩了这些东家主子多年的老人了,从未见过像丹娘这般年轻的主母能这样从容淡定。那可是上上下下六十多口人一年多的工钱,就不说银子钱,光是每户必须发到口粮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最最要紧的一点,沈家刚接手这田地庄子,本就不该算在他们头上。可……黄管事等不及了,谁让他们上一个主子是谋反的前任东宫、曾经的楚王。
问他要钱是肯定没有了,能不牵连就算不错了。
他们这些人也是要吃饭过活的,哪能就这样算了……
听说这沈家刚来圣京不久,且那当家的又是先前名动圣京,而后又被圣上重罚的沈寒天。他们不甚清楚这其中的关键,但黄管事却很明白,像沈寒天这般被重罚又被起复重用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都没什么硬后台。
就比如前两年返回圣京的前任丞相宋大人,就是个明摆着的例子。
是以,今日沈家派人接管这些庄务,黄管事就嗅到了机会。
一行人跟着马车来到了庄子上一处正堂内。
这儿原先就是给几个管事商议事情的,只是眼前这一幕破败得有些让人不忍瞧,别说丹娘了,就连跟着一道的全福等人都觉得不忍进屋。
丹娘却恍若未见,大大咧咧地迈步进入,往那上首的位置上坐好,开口便说:“黄管事,你说的这些人名单何在?送给我瞧瞧。”
黄管事忙不迭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双手呈上。
尔雅上前接过,送到了丹娘手里。
展开徐徐一瞧,那上面共计六十八人的名单,俱是这庄子里的劳动力。
她又缓缓道:“黄管事可会写字?”
“小人不才,只能写些个惯用了的,写得不好。”
“不需你写得好。”丹娘转脸吩咐尔雅,“备笔墨,让黄管事就在这儿写。”
黄管事愣住了:“敢问大奶奶,这是要写什么?”
“你这名单可不够详细,我如何能了解大家伙的情形。我也是新官上任,想要管好你们,了解你方才说的事情,总要让我先清楚一下庄子上的人吧?”
丹娘端起一杯热茶吹了吹,轻轻呷了一口,笑道,“总不能这么多人跪在我跟前要钱,我说给便给了,那如何能服众?六十八个人,总不会人人都一样,总有谁做得多些,谁做得少些,不能一概而论,你说是这个理吧?”
下头站着的男人神色一凛,忙毕恭毕敬地行礼:“大奶奶明鉴。”
“这份名单你在我面前写,名字,年纪,何时来的咱们庄子,又擅长做什么,还有那些拖家带口的也务必写清楚,若是有稚龄孩童的,也一并登在这纸上,你可明白?”
丹娘缓缓道,声音清冷坚定。
黄管事忙不迭地又点头称是。
不一会儿,笔墨已然备好,尔雅还送了一只柔软的垫子过来给黄管事坐着。
利落的大丫鬟现如今已里里外外一把手,把黄管事那头安顿好,她又快步过来给丹娘身后塞了一只不大不小的腰枕,好让丹娘坐着舒服些。
望着手边的茶水点心,感受着身后的松软舒坦,丹娘不由地开口打趣:“我家尔雅长大了,再过个几年便可嫁人了。”
跟在这位主子身边常年被打趣,尔雅早就不同过去那般容易害羞,闻言只是不轻不重地瞥了丹娘一眼。
黄管事已经开始写了。
他还不曾察觉,其实这是丹娘给的第一个下马威。
他没察觉到,不代表跟在丹娘身边的人察觉不到。www.xiumb.com
丹娘悄悄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尔雅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堂屋。
屋子里只剩下新芽和另外两个小丫鬟陪着。
屋外,尔雅找到全福把方才大奶奶的吩咐告诉他。
全福笑道:“合该他们遭这罪,打量着咱们沈府好欺负呢,都守在路门口给咱们难堪!”
尔雅温温一笑,脸上的胎记已然褪去,露出姣好清秀的眉眼来:“大奶奶已经让他写着了,我瞧着,没有两三个时辰也弄不完,你赶紧去办事儿吧,别误了大奶奶的正经事儿。”
“好咧。”
全福笑呵呵地去了。
尔雅又找到厨房,让人备了热水热茶,还煮了一大锅的菜叶稀粥,一切齐备她才回到丹娘身边。
那黄管事原先还没意识到,可写着写着,他终于品出点味儿来了。
他又不是读书人,握锄头的次数比拿笔多了不知多少倍,平日里看看账本什么的还算可以,可真要提笔写字那就真是难倒了他。他方才在丹娘面前承认自己会写字倒也不是夸大,本想着能让新主子对自己刮目相看,谁知埋头写了半个时辰,就开始眼花手抖,累得不行。
再瞧瞧那薄薄的一张纸上才写了没几个人,这六十八个名单要写到何年何月?
他不免暗暗叫苦,偏又不能现在说自己不成,那方才在大奶奶跟前说的话不就成了废纸一张吗?
黄管事到底是庄子上管理多年的人了,这点面子还是要的。
他只能强忍着不适,咬着牙继续书写。
而外头那些人不明里面的状况,只晓得黄管事进去后已经过了许久也不见出来。他们刚想散去,却又被大奶奶带来的领头小厮带着人围住了。
一个面容清秀的大丫鬟正色道:“里头大奶奶正在与你们的黄管事算账呢,若是现在离开,那回头分不到银子钱,可别怨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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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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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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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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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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