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一见葛氏家的屋子,那亮堂不说,还宽敞。
地上铺的可都是正儿八经的石砖,虽比不得有钱人家那样,但这般已然足够。
那石砖在地上码得整整齐齐,一点不漏。
一张四四方方的木桌子漆得光润油亮,还泛着淡淡的杏黄色,四周摆着的长板凳竟也是一套的。
远处的长条的桌案上供着香炉,上头挂着一张菩萨的画像,左边另有一幅青松明月,右边则是白鹤送喜。仔细一瞧,这几幅画皆颜色鲜亮,俨然是今年刚换的。
那媳妇心头暗暗吃惊。
平常农户哪里能这般讲究的,能打扫干净就不错了。
葛氏让她们在堂屋里等着,自己进了里头。
那媳妇本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心思活络得吓人,当下也不管婆母就在身旁,竟悄悄跟了后头也瞧了两眼。
葛氏仿若没发现似的,很快又拿着东西出来了。
在几人眼前展开一只布包,里头的首饰银票几乎看得婆媳二人目瞪口呆,满眼的贪婪流露。
葛氏道:“单子在这儿,这里头的东西我们可没动,你们要是确认了就拿回去吧。对了,康妈妈的坟头就在小君山上,你们什么时候空了,寻个好日子一道去迁了吧,也省的叫她孤魂野鬼一个落在外头,也怪可怜的。”
那婆媳俩的全部心思都在眼前这些银钱首饰上,哪里还能真的将葛氏的话听进去,潦草又仓促地点点头,随后迫不及待就要收走那些细软。
葛氏却又拿出一张凭据来:“你们俩给我摁了手印儿才能走,不然往后我可说不清。”
要摁手印,那妇人迟疑起来。
身边的媳妇却怂恿道:“娘,您别被唬了眼,这般多的好东西,还有那银票……好几张呢,一张都是二十两的,有了这些钱咱们家的青砖大瓦房都能建起来了!”
到底还是抵不过银钱的诱惑,那妇人咬着下唇,犹豫片刻,还是在凭证上摁了个手印。
婆媳二人欢欢喜喜地抱着东西回去了。
路上,那妇人问道:“平日瞧不出,你竟还有这般本事,是怎么搭上那城里的贵人的?”
她媳妇倒是很得意,笑道:“不过是那一日我在庄头忙活的时候有人寻到我说话,大约是瞧我伶俐些个吧,便把这事儿交给我了。”
实情当然不是这样。
其实就是她眼皮子浅,收了人家二十个大钱,就答应帮忙办事了。
哪知后头还有这般多的好处,可不把她给乐坏了。
“娘,您瞧瞧,这些个银钱足够咱们一家子多少年吃饱穿暖的了,还有这簪子首饰,啧啧啧——我竟都没瞧过这样好的东西呢。”
那媳妇边说边想上手。
婆母狠狠拍了一下:“别动,还没到家呢,仔细叫人瞧见了。”
婆媳二人回到住处,将内外所有能关的门窗都关上,才开始细细数了数这银钱。
越数越快活,婆母眼角的褶子都笑得多了几道,媳妇更是合不拢嘴,两人皆是双目放光,兴奋到不行。
但在如何保管分配方面,婆媳俩还是产生了不小的矛盾,好在闹腾了好一会子,两人才达成一致。
然而,还有最后一样东西……
婆媳二人不识字,根本看不懂这东西。
既不像是银票,也不是其他物件,也就是薄薄的一张纸,上头还有一个鲜红的戳章。
那媳妇眼珠子一转:“让我帮忙的人说了,若是能从那边庄子里拿到那康妈妈的物件,尽管给她送去。我瞧着那人穿得光鲜富贵,应当不是为了这些银钱首饰来的,莫不是……为了这张纸?”
二人对视一眼,顿觉猜得七七八八了。
又过了一日,待到了与那人见面的时候,那媳妇怀揣着这张纸跟着那人上了马车。
一路走走停停,大半日后才停在了某个宅邸的后门处。
那媳妇一抬眼,又是惊讶。
心里暗道:真不愧是圣京里头的高门大户,这墙头竟比自己两个人还要高呢……
前头的丫鬟见她在分神,回头呵斥:“跟紧了,进了这门就莫要东张西望,小心冲撞了不该冲撞的人,回头都没命出得了府门。”
那媳妇慌了一下,赶紧收回了视线。
跟着丫鬟左弯右绕,直走得眼花头晕,才堪堪到了一处院子跟前停了下来,丫鬟进去回话。
不一会儿,门帘子掀了起来,还是方才那个丫鬟立在门内,脸蛋圆润,眼神傲然冰冷:“进来吧。”
那媳妇战战兢兢跟了进去。
到了跟前,她只闻到了一股淡然的香气。
又像是胭脂,又像是熏香,缠绕在呼吸间还怪好闻的。
瞧见了眼前那人的一双绣鞋,端的是华丽秀雅,那细致的裙摆上还纠缠了的两排的花纹样子,瞧着繁琐富贵,却是她看不懂的。
那媳妇赶紧跪了下去,深深拜倒,却又不知该如何称呼,一时间六神无主。
丫鬟提醒道:“这是咱们太太。”
“给太太请安,太太好。”媳妇到底没有进过这样的内宅,请起安来也是乱七八糟。
“抬起脸来。”一个慢悠悠的声音响起。
那媳妇战战兢兢支起上半身,看清了眼前的人。
那是一个瞧不出具体年纪的妇人,眸光深邃,肤白端庄,那光洁的脸蛋上没有多少皱纹,但通身的气派搁这儿摆着,一看就是个有点年纪的了。
她头戴一支素钗,上头垂下一截流苏,流苏顶端是硕大圆润的几颗明珠簇拥着,只这么一根,就抵得过那一日媳妇见过的所有银钱了。
这不是别人,正是沈夫人。
她微微一笑,笑容却不曾抵达眼底。
“莫怕,瞧着倒是个秀气伶俐的模样,春月,把今早上剩下的那一碟子果子赏了她吧。”
春月应了一声,忙不迭地转身。
不一会儿,这媳妇怀里就叫塞了一个油纸包,里头装着的正是那些个油糖果子。
隔着油纸都能闻到那香甜扑鼻的味道,惹得那媳妇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沈夫人瞧在眼里,垂下的眼睑挡住了一抹厌恶。
“听说你得了那康妈妈的东西,是什么?”她问。
那媳妇忙将油纸包塞进前襟,随后从袖兜里掏出一张纸递了上去:“太太,就是这个……”
那纸叠了起来,与她贴身放着,似乎还沾染了些许汗意的湿气。m.xiumb.com
沈夫人眉尖微动。
一旁的春月赶紧接了过去。
在沈夫人跟前展开一瞧,那竟然是一张当票。
大约是隔了些年岁的缘故,当票的一角已经有些卷了起来,但上头的字迹却很清晰。
春月跟在沈夫人身边,自然也识得几个字,瞧见上头写的是当掉了一块玉佩。
沈夫人的视线在触碰到玉佩二字时,瞬间冰冷森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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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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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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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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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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