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的眼睛忽闪着,视线飞快挪开,那不断加速的心跳以及鼻尖沁出的汗珠已经暴露了此刻她的心慌意乱。
“谁、谁说的……”她垂下眼睑,“我不过是不喜欢有人越过我去做这件事罢了,我还是想纳什么由我来决定,这样才能拿捏得住对方……”
声音越说越小,因为她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简直太有悖自己的心意与立场。
她才不是这样想的。
她跟本不想沈寒天纳妾。
她的床榻之侧,怎能容许另外一个女人存在?
哪怕是妾,哪怕是通房都不可以……
可这话,她要怎么跟沈寒天说?
从灵魂深处来看,她是接受过现代教育的独立女性,经历过各种风霜雪雨的磨砺,从一片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强者;而他,是这个时代最最惹人注目的士大夫级别的男人,骨子里的传统观念不可能一朝一夕改变,在这种背景之下,他不纳妾才是那个异类。
丹娘是很强,但她不蠢。
再怎么强悍的人,也不可能违背时代发展的轨迹,去硬杠这命运的齿轮。
只是……她在心中小小的不公罢了。
原先这个话题他们夫妻从未正面说起过,丹娘也会在沈寒天的举动间暗暗窃喜,觉得哪怕只有几年也好,让她过一段真正意义上的甜蜜生活。
若是到了非面对不可的时候,那她就带着孩子远走高飞。
他继续做他的封建时代的大官,她去追寻属于自己的独立与自由。
决定是早就有的。
真到了不得不割舍的时候,她又怎会不痛?
这些年的情意绵绵,夫妻情深,与他相伴相依偎度过的那些时日,困难也好,富贵也罢,又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这一场从未被丹娘放在心上的盲婚哑嫁,却早已深深烙印在骨髓里。
四目相对,她红了眼眶。
沈寒天慌了神:“怎么哭了,我没有说什么怪你的话……”
他边说边抬手要给她擦掉泪水。
丹娘深吸一口气,抬起腕骨勾住了他的脖颈,仿佛破釜沉舟一般,附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道:“你说的没错,我不喜欢——不,不是,我压根不接受你纳妾,我不允许我的丈夫睡在别的女人的身边,我就是这样的人,你若不喜,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么久了,我确实一直在装。”
说完,她猛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利落转身。
那垂在耳侧的流苏坠子轻轻晃动着,随着她裙摆的波浪,一起一伏,逐渐远去。
回到屋内,她屏退众人趴在床上,心还是空荡荡的。
终于说出来了。
几年了,她终于第一次在沈寒天面前表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在这个年代,可谓是惊世骇俗。
光是七出其一,善妒,就足以将她钉死了。
丹娘不怕这些,她怕的是……这段关系要真的走向陌路。
伤心了一会儿,她决定还是先来打点一下自己经营的小金库,不管怎么说,她得做最坏的打算,万一要是跟沈寒天和离了,她要怎么过日子,要带哪些人在身边。
噢对了,她还想要女儿的抚养权。
丹娘知道自己真的是异想天开了,但如果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这么一想,要打点的事情反而多了起来,她也没空想那些悲春伤秋的,麻溜地打开那只存放地契银票的小木匣子,一点一点开始盘算。
正忙活着,外头传来敲门声,很轻很脆的几声,紧接着是南歌的声音:“夫人,刚得了的秋露茶,您要不要尝尝?”
丹娘这才想起,这是午后让她们弄的,也确实该这会子出色了。
她连忙说:“进来吧。”
南歌端着托盘进入,将茶壶放好,又泻了一杯送到丹娘手边。
丹娘正低着头,压根没察觉到南歌脸上那忐忑试探的神色,只接过茶水痛饮一大口,赞道:“不错,就是要这样泡出来的才好,往后让管茶水的丫头就这么做。”
话音落下,又过了半晌也没得到南歌的回应,她这才缓缓抬眼,一下子撞到了南歌那欲言又止的目光。
“出什么事了?”她问。
南歌张了张口:“方才侯爷回来了,然后这会子又出门了,说是什么将军邀他去议事。”
“噢,知道了。”
她刚刚说的那话太过骇人,这男人想出去躲一躲也是正常的,对此她并不惊讶。
“夫人……”南歌又往前一步。
“嗯?”她茫然地看着对方。
“我……我定然是跟着夫人的。”南歌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不管出什么事,我都是要跟着夫人的。”
生怕丹娘不相信似的,她又强调了一遍。
丹娘心头仿佛被什么暖暖的东西撞了一下,感慨万分。
“为什么这么说?你已经嫁人了。”她笑笑。
“我的这条命是姑娘给的,我与姑娘最初就伴在一处,姑娘不嫌我当初目光短浅,贪图享受,还救我于水火,我又怎能不思回报?有今日这样的好日子,也是托姑娘的福,若非是姑娘给我撑腰,就凭我这样的,哪里能嫁得一个读书人?”
南歌边说边泪水盈盈,“姑娘,旁人我不管,若是姑娘要去哪儿,务必要把我带上。”
“那吴夫子怎么办?”丹娘的内心已经感动得一塌糊涂,表面上却还是淡然镇定,又问了个问题。
“与我做夫妻,是我对不住他,若是真到了一定要选一个的地步,我也只能舍了他,欠他的来世再还吧。”南歌那双眼眸清亮无比,字字句句都发自肺腑。
丹娘抬手拍拍她的肩头:“乱想什么,还没到那个份上。”
顿了顿,她又说,“真要是到了那一天,丢下谁也不会丢下你,放心。”
南歌笑了:“嗯。”
临近傍晚时,外头下起了大雨。
哗啦啦一片,仿若老天都漏了个大洞似的,那雨水倾盆而下,不一会儿便在外头积起了好些个小水塘。
雨下得这么大,沈寒天又是骑马出门的。
丹娘总也不放心,干脆安排了门房迎着必经之路直接去接。
等到了入夜时分,沈寒天终于回来了,身上的袍子都湿透了一半,丹娘赶紧让他把衣服换下来,将人撵进了净房,那里头早就备了热乎乎的洗澡水,足足一大桶,能泡得人浑身舒坦,整个毛孔都打开了,寒气也被祛除殆尽。xǐυmь.℃òm
出来后,桌子上还摆了一碗热乎甜烫的姜汤。
丹娘早已窝进了被子里,只是留意着外头的光影。
见男人出来了,她就扬声道:“你赶紧把姜汤喝了,别淋了雨着了风寒。”
“好。”沈寒天勾起嘴角,眼眸处一片温暖。
将姜汤一饮而尽,他熄灭了灯烛,转身直奔床上。
丹娘努力地往里面缩了缩,将大半的位置让给他。
怎么说他们下午那会儿才吵了的,这会子也该有点冷战的样子嘛……
她是这样想的。
可念头才一闪而过,一只大手伸过来将她捞进了怀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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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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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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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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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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