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把王氏吓得花容失色,腾地一下站起身,战战兢兢地躲到丈夫身后去了。
沈瑞也是惊得不轻,衣襟上都沾满了飞溅而起的油汤,对着丹娘怒目而视,却不敢发一言。
就在那婆子快要被一碗汤给溺死之时,丹娘缓缓松开了手。
拿起一方帕子擦了擦纤白的手指,随手将帕子丢了,她望向沈夫人,眉心冰冷:“我吃饱了,先告退。对了,太太上回子托我的事儿,我觉着还是等到开春了再说吧,少不得要过了二月二,我才有这闲情逸致料理。”
沈夫人瞬间脸色难看起来。
这是直截了当的威胁。
偏她又不能说什么……
望着那轻飘飘离去的背影,她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终于回过神的沈瑞大声嚷嚷起来:“她、她反了天了,当着母亲的面竟然敢这样狂悖!!不去跪祠堂才是天理不容,待大哥回来,我定要一五一十都告了!”
屋外,冬日的寒风顶着灿烂的日光,吹在丹娘身上反倒觉着比早晨那会儿愈发寒意浓重。
抱着玉姐儿,她步伐极快。
身后跟着的丫鬟几乎一路小跑。
大约是她面色太凝重肃穆,让新芽尔雅二人谁也不敢多问一句。
直到一脚跨进自己的小院,玉姐儿胖乎乎的小手捧着她的脸,口中奶声奶气:“娘,娘……”
望着那双漆黑如墨玉的眸子,那般清澈纯净。
倏地,刚刚充斥满心的怨愤杀意烟消云散。
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宝贝都不能与自己的女儿比,丹娘弯起眉眼,抬手捏了捏玉姐儿柔嫩可爱的脸颊。
“没事了。”她缓缓道,声线温柔微哑。
见到此番情形,跟在后头的两个丫鬟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进门后,甘娘子重又上了一桌子面点粥饭,倒也简单,也就三四样,却都是孩子喜欢的样式。尤其那一碟子小猪包,里头裹着甜蜜蜜的豆沙,玉姐儿吃得满口喷香,脸蛋上都是笑意。
看着孩子吃饱了,又开始发困,丹娘又让乳母抱下去哄着孩子午睡,直到这会子她才想起某个被自己遗忘到角落里的某个男人。
对啊,沈寒天呢?
她刚刚太生气了,竟然把他给忘了……
也不知跟在后头的他有没有听见自个儿母亲与亲弟弟的话。
此刻,沈夫人的屋内,残羹冷炙仍在桌上。
围绕着桌边的几人大气不敢出。
沈桦始终盯着自己跟前的盘子瞧,打定主意不吭一声;身边的章氏眼观鼻鼻观心,双手交叠着摆在身前,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而另外一边的沈瑞,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似有一肚子话要说,偏又不敢开口,憋得难受;立在沈夫人身旁的王氏就没自己的弟妹那般镇定自若了,眼神乱飞,一忽儿看着婆母,一忽儿瞅了瞅丈夫,又一会儿看向弟媳妇两口子,总盼着有谁能说上两句什么。
与沈夫人正对着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
身材颀长高大,俊朗不凡,身着藏青色棉服,外头罩了一件暗蓝的袍子,宽大的衣袖到袖口处收紧,露出男人略显发白的腕骨。
他手指修长,拿着茶盏的模样也翩翩如玉,全然不在意眼前的一片狼藉。
半盏茶饮完,缓缓搁下茶盏,他终于抬眼了。
这一眼满是阴霾,锐芒中透着些许锋利的寒,叫人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这人便是沈寒天。
方才丹娘负气离去,一屋子人中,沈夫人与沈瑞是真的气坏了。
大过年的,身为儿媳竟然做出这样失礼粗暴的事,眼里还有婆母长辈的位置么?
得亏其他几房叔叔们不在,不然这个笑话定然要闹大了。
刚要发作让婆子去把人请回来时,沈寒天就这样迈着八风不动的步子走了进来。
日光在他身后笼罩,给他的轮廓留下一圈剪影,隐隐透着微光。
于这一片微光中,他进门落座,没有给其他人半点回神的功夫。
沈夫人错愕良久,终于清醒了,稍稍整理了一下笑容,好让自己显得慈爱宽容些:“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也不着人来说一声,快快,陈妈妈,叫厨房再备些酒菜来。”
沈寒天摆手:“不必,我也不是很饿,随便吃些个便成。”
“那怎么能成呢?今儿是年初一,阖家团圆的大日子,你既回来了,咱们一家子就该欢欢喜喜坐在一处用顿团圆饭。”沈夫人连忙张罗起来,“陈妈妈,还愣着作甚?赶紧去!再把大奶奶请过来!”
“我昨夜回来的,她已经知晓。”沈寒天不慌不忙,“再者,她方才不是用过饭了,天儿又这么冷,没的叫她来回跑的再冻着了,不必这么麻烦,我说两句话就走,也不耽搁什么。”
沈夫人的笑容渐渐冷却:“噢,你大老远的办差回来了,什么要紧话非得现在说不可?”
“刚刚我都听见了。”
他淡淡的一句唬得沈瑞夫妻的心一齐悬到了嗓子眼。
两人飞快对视一眼,又赶紧挪开,生怕叫人瞧见了端倪。
王氏都快把手里的帕子给绞烂了。
虽说屋内起着地龙,燃着火盆,但沈寒天进来时不曾关上大门,这会子冷风一阵阵往里头灌,可他们一众的额头上都沁出了一层冷汗。
静默许久后,沈夫人率先笑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媳妇的脾气我也晓得,就是这般直来直往的,也挺好。都是一家子嘛,说那么多见外的话作甚,弯弯绕绕的反倒叫人不快。”
说罢,她又瞥了一眼王氏。
可王氏早就六神无主,这会子哪有什么眼力劲儿配合婆母来说些场面话。
见儿媳这般不顶用,沈夫人颇感无奈。
还是沈瑞硬着头皮道:“方才玉姐儿差点摔着了,也是下头的人伺候得不尽心,罚了月例或是责打一顿便也是了,大嫂偏要在母亲跟前这般,我们几个就不提了,要是惊着了母亲可怎么好?母亲的身子才刚好,哪里经得住这般惊吓?”
“是啊,这大过年的,要是在咱们的饭桌上闹了人命,岂不是晦气?”王氏总算找回了自己的舌头,着急慌忙地补上一句。
只是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沈寒天单手拿着杯盖把玩,一下一下轻轻撞击着茶盏。
这清脆的声响磨着耳朵,仿若是在磨着其他人的耐心。
终于,沈瑞忍不住了:“我就是瞧大嫂被你惯得要上天,处处对母亲不敬不孝,方才说两句又怎么了?不孝还不让说了么?真是大哥的官威大,大嫂自然也不容多让。”
王氏吓得帕子差点掉了,拼命去扯丈夫的衣袖,也没能拦得住沈瑞这张嘴。
说到底,作为家中最受宠爱的儿子,他其实也是最受沈寒天影响的那一个。
长兄过于出众,反而衬得下面年岁相差不大的那一个弟弟过于平庸。ωωω.χΙυΜЬ.Cǒm
长此以往,谁的心里又经得住呢。
沈寒天无声笑了,抬起的眉眼处一片嘲弄,声音却越发清幽笃定:“你在迎香楼欠的五百多两,我回来的路上替你还了。”
瞬间,刚刚还义愤填膺的沈瑞,一张脸惨白如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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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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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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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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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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