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来了丰收的喜悦,还有厚厚一沓的帐目。
翠柳早就得了门房的消息,马不停蹄地过去迎接,把沈管事领到原先待客理事的花厅,又奉上了香茶果子等物。
翠柳笑道:“烦劳管事在这里等一等,夫人那头还没忙完。”
“应该的应该的。”沈管事忙不迭回道,“我来得早了些了,只管请夫人忙着,我等多久都成呢。”
这一等还真等了将近一个时辰。
丹娘原本还想歇一歇,一听翠柳说沈管事来了,那已经倦态的精神顿时一振,连衣裳妆容都没更换,直接往花厅而去。
哪怕等了这许久,沈管事依然喜色满面,见了丹娘就不慌不忙地下跪行礼。
丹娘奇了:“今日是怎么了,怎行这般的大礼?该不会是沈管事犯了什么错,这会子在提前找补吧?你且安心,你办事牢靠稳重,即便有什么错处我也会宽限你一回的。”
说着,她也玩笑般的轻笑起来。
沈管事老脸一红,忙又作揖:“瞧夫人说的,是老奴开心坏了,还有……夫人待我等如此仁厚,这一拜也是代表了咱们庄子上的所有人谢谢夫人的周到想着。”
丹娘明白了,挥挥手叫他起来坐着。
沈管事与丹娘打交道次数多了,自然也了解自家主子不爱这些虚礼,便利落起身,不用她开口问,自己就先一笔一笔回话了。
一边听一边翻阅着账目,丹娘心中赞叹这沈管事办事确实细致,这一目了然的,叫她省了不少功夫。
沈管事早就准备好向她汇报喜讯,一张口便如滔滔不绝的江河,简直停不下来,直到说完最后一笔,他才略略用茶水润了润喉咙,笑道:“都是夫人明鉴,才让咱们庄子上有了这般好的收获,四周的庄子没有一家比得过咱们府上的。”
他骄傲又得意,满是褶子的脸上盛满了笑容。
丹娘翻过最后一页,心中有数:“还要难为你替我管着,这一年的辛苦了。”
“夫人快别这么说了,这本就是老奴应当的。就是不知夫人何时去庄子上瞧瞧?那些个谷仓还要等夫人亲去瞧了才能封门呢。”
“这几日怕是不得空了,再等等吧。”
想了想,丹娘又问,“纳税交粮的那一部分留出来了吗?”
“夫人安心,与去年一般,留了个单独的谷仓。”
“那就好,再没别的事儿了。”她很满意。
正说着,外头匆匆进来一丫鬟,不顾尔雅等人的阻拦就要往里闯,一边奔走口中还一边嚷嚷着:“夫人,快去瞧瞧太太吧!!任谁家夫人也没有这般不去给婆母请安的道理吧?夫人!!奴婢今日就算拼了一条命,也要替太太说几句话!”
年轻女孩的声音娇嫩凄厉,划破安静平和的气氛,直冲进丹娘的耳膜里,引得一阵难言的不快。
丹娘强忍着捂着耳朵的冲动,微微皱眉看向前方。
但见那丫头还没冲到丹娘跟前就被尔雅与翠柳两个给拿住了。
抬起她的脸仔细一瞧,竟是个生得标致的小丫鬟,桃花脸水蛇腰,很有几分姿色。
只是,有点脸生。
抚安王府自他们夫妇立府以来,前前后后采买过很多次下人,有男有女,年纪最大的不超过十四岁,最小的也有七八岁,算算这些年在府里,最大的那一批也确实长成了,八成这个丫鬟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最初的时候,丹娘也确实仔细挑选过采买人选,但后来府中事务日渐繁多,再加上身边的大丫鬟们也一个个立了起来,再后来采买下人这一事就交给了可靠的管事婆子与妇人,她们选了问话后,再将详细的单子送到丹娘手里,供她过目。
是以,府里很多丫鬟她都没见过,也在情理之中。
那丫鬟还想哭嚎着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尔雅狠狠塞进一团布,将嘴巴堵了个结结实实。
丹娘感叹一声,淡淡道:“别这么粗鲁,弄坏了人呢家小姑娘的脸反而不好看了。”
她轻轻睨着对方,缓缓道:“我可以让你身边这位姐姐给你松了,但你要好好说话,莫要再跟刚才那般哭闹,没规没矩的惹人笑话。”
尔雅呵斥一声:“听见夫人的话了?在夫人跟前也敢这般没大没小的嚷嚷,真是皮痒。”
那小丫鬟的视线抖了抖,缓缓点点头。
丹娘给新芽一个眼神,新芽便拿掉了堵住女孩嘴巴的布团。
“说吧。“丹娘不徐不缓地开口,手持一盏茶,眼睛都没看跪在底下的人,只轻轻吹了吹微烫的茶水,将那荡漾开的茶叶一并轻轻吹散。
那丫鬟这会自冷静下来,哪里还有方才的冲动勇气,眼珠子转了转,哼哼唧唧道:“奴婢就是心疼太太……这几日夫人都不曾去太太那儿请安,太太偏又不愿打扰夫人,谁都不让说,奴婢瞧不惯,便想着来告知夫人一声……”
坐在上首的年轻夫人轻轻呷了一口茶,笑了。
那眉眼宛若冰霜,清冷绝丽,她的嘴角在笑,眼神却是冰冷至极,半点笑意全无,幽幽一声短叹后,她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这样,你下去吧。”
说罢,她摆摆手,就让人将这丫鬟带下去。
谁知那丫鬟竟很有主意,死活不肯走,又是一片梨花带雨,哭得稀里哗啦:“夫人,您是主子,按理说在跟您跟前没有奴婢说话的份,但……孝顺婆母天经地义,奴婢实在是不忍心瞧您这般。”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挣脱了控制,扑到丹娘跟前咚咚磕头。
那声音闷闷,却又极其响亮,听得人耳朵嗡嗡的。
没等丹娘开口,翠柳已经快步上前,一把将那丫头拽了起来。
”真是奇了。“丹娘笑着,轻轻摇头,“你回去告诉太太,下回不必这般兴师动众的,要来的话让她自己来,推你一个小丫头在前头挡着,怪没意思的,换成其他主子,你这条小命就算没了。”
她抬眼,望着那惊魂未定的丫鬟,知道自己方才一番话算得上釜底抽薪,直接将沈夫人的算盘直接掀翻。
“刚好你在这儿,你也见一见吧。”她指着沈管事,“这位是咱们府上专管田庄的管事,姓沈,是我从云州带过来的老人了,很是忠心妥帖,今日是他来与我报庄子上收成的事情。”
语毕,她脸上浮现起几分嘲弄的笑意。
不过寥寥数语,那丫鬟已经彻底被打得找不着北了。
这会儿再无力气挣扎,任由自己被拖了出去。
沈管事眼明心亮,如何瞧不出刚刚的戏码,他惊讶地看了一眼丹娘,见对方淡定如斯,别说生气了,就是脸半点慌乱都不曾有,依旧是一副冰雪淡然的模样,当即心就安了一半。m.χIùmЬ.CǒM
主仆二人很有默契地没有说起方才的这支小插曲,又略坐了坐,沈管事便得了令,下去领赏告退了。
院外,气急了的尔雅劈手给了那丫鬟一巴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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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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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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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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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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