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赵氏一直拉着丹娘说话,那模样很有几分母女相见的热乎劲。
丹娘自己都很纳闷。
赵氏是什么时候转了性的……竟然也会对她这般和颜悦色了。
或者说,比和颜悦色更上一层楼,都说得上是亲热了。
“那会子你年纪小,就能瞧出是个沉稳的,如今看来还真是,家里这几个就数你最风光最给咱们宋家长脸了。”
赵氏是真高兴,眼角都笑出褶子来了。
丹娘微微低垂着眼睑,做出一副羞涩婉约的模样。
这幅样子很得长辈的喜欢,果不其然,赵氏见了也觉得丹娘难得谦虚了,也甚是满意。
一路说着,一路便到了老太太在宋府里的院子门口。
一行人进了里屋,刚巧老太太忙完,正净手吃茶。
“老祖宗。”丹娘立马依偎了上去,那热乎劲儿还道是在自己家呢,纯粹就是本能反应,“孙女来接您回去了,您倒好在父亲和太太这里过得乐不思蜀了吧。”
“都是做娘的人了,还这般淘气,乐不思蜀这词儿是这样用的吗?得亏你几个哥哥都不在,若是叫他们这些读书人听见了,定要打你板子。”
老太太估计板起脸训斥,但眼底的慈爱却是挡不住的。
赵氏在一旁见了,忍不住暗暗称奇。
要说老太太这人的性子,说好听就是高洁清冷,说难听便是目下无尘,别说赵氏这个儿媳妇了,就连宋恪松身为亲儿子怕也很难得到老太太这般慈爱的照拂。
从前杳娘还未出嫁时,也曾跟在老太太身边,由老太太教养过两年多。
即便如此,老太太待这位千娇百宠的大孙女也一样是温柔不足,清冷有余,是以赵氏这一脉的都与老太太不甚亲厚。
赵氏身为当家主母尚且如此,就更不要说其他的庶出了。
如今瞧见老太太与丹娘一派亲热的祖孙模样,赵氏心头酸酸的。
哎……也不怪老太太欢喜。
瞧丹娘那娇俏的脸蛋上堆满了甜丝丝的笑容,那双乌溜溜的眼睛里全都是依赖信任,真是被瞧上一眼都觉得心头舒坦。
赵氏暗暗叹了一声,笑道:“瞧老太太说的,咱们家七姑奶奶是最伶俐贴心的了,都是家里姊妹,她那些哥哥们都成家立业了,哪里还会为了这事儿为难自个的亲妹妹的,说到底丹丫头是咱们家最小的孩子,就该被让着宠着。”
老太太笑道:“你莫要惯着她,这个皮猴在我跟前就和牛皮糖没甚两样,越发惯着她都快上天了。”
“孙女要是上天了,横竖也要把老太太与太太带着,一家人么,只是不能落下一个。”丹娘掩口轻笑,“老太太最疼我了,当然最惯我。”
老太太是拿这块牛皮糖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算故意沉着脸打丹娘两下,这小丫头依然不以为然,继续黏在她身边。
当然了,老太太那两下力道也就只能掸掸灰罢了。
赵氏也被逗笑了,一屋子顿时轻松起来。
因要等宋恪松回来,丹娘少不得还要多待几个时辰。
再叫上芮氏、金氏两位嫂嫂一道,一众女眷有说有笑,气氛轻松惬意得很。
赵氏很是识趣,很快就带着老太太还有丹娘她们开始打牌。
丹娘是个中高手,帮着老太太赢了赵氏整整三吊钱。
一直玩到外头金乌西坠,暮色漫天,赵氏才忙摆手起身:“不能玩了,再玩下去呀,老太太今晚怕是走不掉了。”
“太太还不想放人不成?”丹娘笑问。
“老太太赢了我这么多钱,我横竖要把人扣下,明日再赢回来不可。”
老太太被逗得前仰后合。
两个嫂嫂也忍俊不禁。
笑够了,赵氏理了理发髻,道:“我先出去瞧瞧他们晚饭备好了没,再过一会子,你父亲就该到家了。”
玩也玩够了,也该叫老太太四处散散,放松放松。
赵氏说完便领着婆子出了院外。
两个嫂嫂也散去。
这下院子里就只剩丹娘与老太太,还有老太太身边的心腹了。
丹娘望着赵氏离去的方向,淡淡笑道:“今日太太倒是与寻常时候不太一样,有些过分亲切了。”
老太太横了她一眼:“还道你傻乎乎的瞧不出来,竟还长了几个心眼。”
“瞧您说的,孙女哪有那么蠢笨了?”
她亲热地挽着老太太的胳膊,“应当是为了原先荣昌侯府的事情吧?”
老太太叹了一声,点点头。
这事儿虽然最后证明了荣昌侯府只是被无故牵连。
但荣昌候的堂兄弟宣平侯却是实打实地犯了大罪,触怒天威,一连串处罚下来,宣平侯的爵位是没了,人也被罚入天牢,一应家产全都抄没。
万幸的是,宣平侯府其他人安然无恙,统共折进去一个宣平侯,外加三个儿子,两个侄子……
这么算算,宣平侯府除了最小的谢礼桓没有被牵扯其中外,其余的年轻一辈的男丁都已经锒铛入狱。
可以这么说,宣平侯府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没有了明天。
荣昌侯府原先与宣平侯府两两相对,又是同宗同脉的至亲,当然一荣俱荣的盛气。可现在呢……只剩下一个荣昌侯府,形单影只的同时又胆战心惊,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被牵连其中。
“其实,只要大姐姐别乱想,安生地过她自己的小日子,外头怎么样横竖也波及不到她。”
丹娘这话显得有些天真的愚蠢。
这是现代灵魂避免不了的单纯,总觉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老太太看了她两眼,到底什么都没说。
另外一边,已经回到自己屋内的赵氏满脸疲惫。
蒋妈妈早就命人备好了热水和新衣,待赵氏重新梳洗好,用一盆热水泡着手时,蒋妈妈才心疼道:“太太您受累了,这半日都没个消停,又是陪着用饭还陪着摸牌,您卯时就起身了一直忙活到眼下。”
赵氏苦笑:“你道我想这般么……还不是老爷说了,如今咱们家得多多靠着那抚安王府,既然那丹丫头这般在意老太太,我如何能撒手不管?”
“太太说的是。”
蒋妈妈递上一方热乎的帕子。
那帕子上已经浸过玫瑰花的花汁,与精心调配的香粉玉膏一道敷在手背上,赵氏满意地闭上眼,轻轻嗅着弥漫在鼻息间的清雅香气。
过了一会儿,她淡淡道:“杳丫头那边怎么说的?”
“明杏已经下葬了……”
“哼,背主的丧气玩意儿,死了算便宜她了!这么多年宋府何曾亏待过她,受了主子这般多的好处,竟也猪油蒙了心地坑害杳丫头,活该!”xǐυmь.℃òm
赵氏气不过,忍不住骂了两句。
“也就是杳娘这丫头心软,还惦记着从前的主仆情分,若是我……连她娘老子都不会放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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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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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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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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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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