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重头戏在沈府,但自家府里也不能半点不准备,是以丹娘一早便召了一众管事婆子来说话,给他们交代了接下来几日的安排。
到了这会子,家中该办的年货都办了,有些什么缺的只管指派管这一块的人来采买便是,原也不是什么大事。
丹娘管家,向来抓大放小。
有些个细微末节的东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但偏偏有些环节马虎不得。
有些个下人们却不知这位当家主母的厉害,见丹娘年轻,说话温柔可亲,丝毫不见那厉色,便觉得这位大约也是个脸皮薄的,有些事情办起来也就不那么用心。
年前,给外院家塾办采买的小厮弄错了两箱烛火,还有三分之一的煤炭也没按照规矩来,被管事的发现了,自觉数量太多,捂是捂不住的,连忙报了上去,一直送到丹娘面前。
冬日里,炭火蜡烛是最最要紧的消耗之物。
加之又是家塾那头使的,自然是马虎不得。
再瞧瞧那烛火,一支支短缺不说,里头居然还是空心的。
那三分之的煤炭也以次充好,白花花的银钱花了出去,却没见着好的送上来,如何叫人不光火。
这一次,丹娘半点不手软,笑眯眯地将当事人都叫来,仔细询问一番后,打板子的打板子,撵出门的撵出门,竟是谁来说话都没用,一气发落了十来个下人,终于将府里那些人给镇住了。
还有些不甘心的,要被撵出去的下人,托人给南歌送礼。
南歌的丈夫是外院家塾的教书先生,自己又是丹娘身边的红人,如此风光,谁人不羡慕?要说能在夫人跟前说得上话的,除了她也没旁人了。
一时间,南歌的院子热闹起来,前来说话笼络感情的、登门送礼的,络绎不绝。
那吴文瑞本就是个读书人,骨子里自有几分清高。
见状难免不爽,却又不好当真呵斥,只能板着一张脸,将眉心拧紧,一副看谁都不顺眼的模样。
换到了南歌这里,她就没这么好的脾气了。
那一日从内院办完事儿出来,正是黄昏茫茫,日头渐退的时候。
刚到自家院外,她就叫三五人给拦住了。
见他们一个个满脸堆笑,手里还拿着各种礼物,南歌心头冷笑,如何不明白的。
不待他们开口,她便朗声将他们一个个都骂了一通。
从前就是丹娘身边能干伶俐的大丫鬟,历经风雨后,她早非那些个面皮薄的小女子,但见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些人的鼻尖,一个个点过去,桃花腮涨得微微发烫,眉眼眯起,一片凌厉微芒。
“好呀,你们一个个的惯会拿我当枪使!夫人可不是随随便便撵人走的性子,咱们府里到了圣京城这些年,主子可是最温和可亲的,你们一年四季身上的衣裳,手头的银钱,日常一应吃穿嚼用,哪一项不是夫人给的?”
“交代给你们那点子事情都办不好,拿着府里的银钱也能办成这样,我呸!不说咱们做下人的,不识几个字,但这一等价钱一等货的道理总该明白。”
“你们倒是想趁着大年节的糊弄夫人,却也不想想是恶心了你们自己!打量着夫人不愿撕破脸,就这般没脸没皮的,不妨出了府门出去问问,谁家有这个道理?”
“这些个东西我可受不起,快别说叫我到夫人跟前讲两句好话,说你们再不敢了这样的话,我不过是跟在夫人身边久了点,夫人又宽厚,才有了如今的体面,叫我替你们开口,我脸上臊得慌!”
“便是往后去了阎王老爷跟前,我也断不能开这个头!你们倒是有道理,那不妨闹开了,大家这个年都别想过,瞧瞧是谁脸上没光!”
众人见南歌这般厉害,一个个都被唬住了。
他们本就心虚,被人这样大咧咧地捅破那层纸,哪里还敢继续待下去。
没过几日,这些人便灰溜溜地收拾铺盖走人了。
抚安王府的夫人已经很厚道了,只是叫他们回去,从前得的赏赐一概没有收回,光是靠着那些个绸缎首饰银钱,也能过个很富足的年了。
南歌狠狠发了一通火,进了内屋,见丈夫正在灯下写字,外头两个服侍的小丫头已经在做饭了,这才缓了缓脾气上前与他说话。
吴文瑞笑道:“还是娘子有本事,随便一说那些人便走了,当真围了一日了,叫人好不烦扰。”
闻言,她俏脸微红,娇嗔啐了一声:“连你也爱这般打趣人了。”
消息传到燕堂,丹娘快活至极,晚饭都多用了半碗。
“何以解忧,唯有南歌啊。”
“以后多跟你们南歌姐姐学学,遇到这种事,该骂骂该打打,出了什么岔子,我给你们兜着。”
她如此畅快,心情大好。
女子在这世道生存本就不易,她不能与时代的年轮相抵抗,唯有将能护住的人都护住。
晚饭后,她还特地赏了一对赤金虾须镯子,让翠柳带去给南歌。
这般大的体面,看得众人一个个眼红羡慕,却也知道这位南歌才是夫人身边的头一等红人。
那赤金虾须镯子瞧着精细漂亮,以赤金为底掐丝做成了细细的两圈,两头各用一颗珍珠为扣,瞧着就精巧。
本也是丹娘打算拿出来平日里戴着玩儿的,正好给了南歌。
院外这一圈事情自然是瞒不过沈夫人的耳目。
第二日启程去沈府的路上,她就隐晦地与丹娘说起这件事。
她的想法很简单。
不过是觉得丹娘的处理方法太过明显直白,一个好主子不该叫下人们看出她的想法,一碗水该端平才是。南歌该赏,有些人也未必该罚。
沈夫人缓缓道:“你还年轻,不晓得这其中的道理也说得过去,只是往后切莫这般了,免得叫下面的人拿捏住你的心思。”
丹娘却也不看她,目光凝在帘子不断浮动的一角:“旁人府里我管不着,我府里自然是要按照我的想法来的,有错当罚,有功自然要赏。”
沈夫人被噎得不轻。
丹娘缓缓收回视线,那狐皮子制成的袄子上绣满了并蒂莲花,以银线掺入,端的是华丽漂亮,两簇雪白的兔毛领子端端正正地立在她下颌处,将她那流畅润白的线条勾勒得越发富态端庄。
轻轻凝视着婆母片刻,她莞尔道:“太太所言当然是为了我好,这一点,儿媳心里明白。”
那声音温润儒雅,偏偏字里行间透着冰霜。
沈夫人一时间不敢对上她的视线,下意识地撇开眼:“你明白就好了,到底是我老了,比不得你们年轻的这般有魄力。”
这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马车轻轻摇晃着,不徐不缓地往前进发。
直到都能瞧见沈府门口的两尊石雕,丹娘才重又开口:“太太自是有魄力的,我如何能不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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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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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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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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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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