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爷依然气愤不已,抖着手:“真若是这般,你何不早说?一昧地打肿脸充胖子,做给谁看?!”
杜夫人闻言,泪水更加如泉涌一般。
她一边以袖口拭泪,一边缓缓站直了身子:“做给谁看?还不是给你们看的?你们杜家上下花着银钱,好不逍遥快活,就当真没想过这钱是哪里来的么?原先婆母留下来的那些个庄子铺子,一年出息撑死了也就三四千两,可咱们一大家子这么多张嘴要吃饭,这么多只手朝我要银子使,你让我如何?”
“莫要说那么多,原先母亲在时,咱们家也不见是如今这般光景,你不济事,没能耐,连个家都管不好,就莫要来拉东扯西的,如今父母早已仙去,由得你在这里胡乱攀咬,你是觉着自个儿为杜家开枝散叶了,我便休不得你了是么?”
杜老爷这一气,非同小可。
这对老夫妻等于是将陈年往事统统翻了出来。
越吵越生气,到最后一个是满脸涨得通红,另一个面色惨白如纸,有一点倒是很默契,就是他们俩看彼此的眼神那叫一个相看两厌。
自此,由杜夫人而起,杜家来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查账行动。
偌大一个家族想要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查清楚,是很有难度的。
但如果只是查一查过往数年乃至十年的账目,那还是不太困难。
没过几日,这些个亏空花销的来路就都清楚了。
一本本账目摆在眼前,叫如今当家的杜老爷险些没气晕了过期。
那一页页纸,白纸黑字的,却看得他两眼发花,一阵腥甜涌上喉咙,他忍了又忍才压了下去。
杜老爷原本并非家中长子。
只是他是他们这一辈里最出息能干的一个。
是以,前一任杜老爷就对这个二儿子寄予厚望。
同时,他到底心软,也放不下其他几个不怎么争气的儿子,便在临终前留下了长子在不分家的遗训。
杜家长子,也就是现而今杜老爷的长兄,一样是个只爱诗酒的人,整日价的就爱流连那些个书局酒楼,与一众同好把酒言欢,虽不沉迷美色,但每年花在书画采买这一块的银钱就是大头。
除了这个长子,还有另外一个弟弟。
这个弟弟更是荒唐。
前些年迷恋上了一青楼歌姬,与之恩爱缠绵,在勾栏内一住就是数月,为博美人一笑,他更是捧上了重金。原想着能替那青楼奇女子赎身,夫妻双双把家还呢,谁知那老鸨却是个眼尖的,一下子就瞧出了那歌姬非池中物。
别看人家老鸨不识几个字,但奇货可居的道理却很明白。
她让那歌姬一边钓着这位杜爷,一边又四处寻觅出手更阔绰的爷,怎么可能叫他如此轻易就得偿所愿。
这里可是圣京。
最不缺的就是有钱有身份的人了。
不过半年之后,歌姬被另一王府买走。xiumb.com
这位杜爷花了银钱无数,却换来一场空,遭人耻笑不说,他还备受打击,自此一病不起。
若是病死了就算了。
大不了在贴上点银钱,与他风风光光办一场丧事,这件事就这么结了。
谁知他缠绵病榻多年,总也不见好,却也不见阎王爷收他。
人不死,每个月还要贴上一笔用药请大夫的支出。
也难怪杜夫人会剑走偏锋,想出这么个昏招来给家里贴补了。
大约是长子备受器重,幺儿更得宠爱。
反正一头一尾都没什么出色的成绩,反倒是夹在中间的杜老爷争了口气。
也是他的出息,才让风雨飘摇的杜家稳住了。
他有才干也有眼光,年轻那会儿确实做得不错,但偏又心软,又有父亲的遗训在,是以这么多年了,杜家竟然一直都没分家,一直替叔伯辈的那两房担着。
杜夫人瞧着丈夫气得面如金纸,当下也气不起来了。
她缓缓道:“我是没用,不比婆母能干,这样一个家我是没能耐管了,不若往后交于老爷您,您向来是比我有本事的,定然也能管好这些。”
杜老爷深吸一口气:“旁的不说,老大家的你怎么也不管管,就叫他这般胡闹不成?虽比不上华儿,那也该拿出个样子来,到底也是成家的人了,怎还这般胡闹?!”
杜夫人冷笑:“我倒是想管,可那会子你不是说了,多叫老大家的去陪陪叔父,这爱吃酒赌钱逛青楼的毛病就是与你那弟弟学的!我当初没与你说吗?你可曾听进去?”
这下好了,杜老爷彻底不吭声了。
巨大的乌云仿佛笼罩了整个杜家。
待丹娘过来看望沈迎安时,已经是三日之后了。
“那一日你回来,却叫人传了口信给我,叫我不要过来接你,我还想着你这是又想了什么把戏,原来竟是这一招,釜底抽薪。”
丹娘品了一口茶,笑道,“到底是我们沈家出去的姑娘,就是不一样,这手段连我这嫂子也要甘拜下风。”
“嫂子快别说笑了,我哪里有什么手段,不过是不想叫我婆婆继续拿捏我罢了,我一人便算了,可洪哥儿还小呢,我这当娘的若是连自个儿的孩儿都护不住,还配做什么娘亲?”
沈迎安轻轻笑着,转口压低了声线,“不过,我那婆婆还真是大胆,账目亏空极多,她却还能从中捞了不少银钱与自个儿傍身。若不是这一次闹起来,怕是我们这一房都要被蒙在鼓里。”
说到这个,她就一阵心悸。
多亏了她早早发作。
若是等到以后回过神来,杜家已然成了个空壳子,到时候她要如何应对,想想都觉得头大。
杜家这本烂账是陈年旧疴了。
想要拔出,须得下猛药。
听了沈迎安的话,丹娘点点头:“那你如今……”
话还没说完,外头一丫鬟的声音打断了,只听那声音小心翼翼道:“奶奶,二爷给您送鸡汤来了。”
丹娘很诧异。
沈迎安冲着她眨眨眼,应了句:“送进来吧。”
一个手脚麻利,长相平凡的丫鬟端着一只描胎兰草的砂锅进来,利落地放下垫子,才将鸡汤送到沈迎安面前。
揭开盖子,顿时浓香扑鼻。
丹娘本就爱这口欲之福,当即就知道这鸡汤确实滋味不错,应当是经年的老母鸡,至少炖了两个时辰,才得了这么一锅。
水雾散去,里头汤汁浓郁,鸡肉炖得软烂,还添了好些菌菇调味增鲜,瞧着就知道滋味不错。
“奶奶,快尝尝吧。二爷早早命人从庄子上弄来的老母鸡呢,天不亮就叫人炖上了,这会子刚得味。奶奶您生了小少爷没多少日子,正需要吃些个好的,好好滋补滋补。”
这丫鬟倒是口齿清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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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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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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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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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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