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里清净是应该的,就像是后世法院若热闹得跟菜市场一样,往往就未必是什么好事。
二三十名难民打扮的百姓,突然聚集在大理寺的衙门之外,齐齐跪下,大声鸣冤。
这种稀奇的景象,自然引起了众人的关注。
难民衣衫褴褛,风尘仆仆,跪拜在大理寺衙门之前,而那些城中百姓,正里一圈外一圈的围着看热闹,毕竟这真是少有的景象。
见到这般情况,司马懿作为大理寺主官,当然不能怠慢,便是从内而出,来到难民身前,大声唤道:『何事冤屈,可速速说来!』
见到司马懿出现,那些难民则是有些胆怯模样,但是随着人群当中有人喊了一声『冤枉啊』,随后其他人也是纷纷高喊起来,一时声音嘈杂。
司马懿的目光微冷。
有人没有外挂便是寸步难行,而有的人本身就是外挂。
比如像是司马懿这种,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虽然说这些难民看起来似乎很凄惨,但是喊起来中气十足。
还有一点更为关键的是,长安三辅的关隘之处,都有接受难民的营地,并且有周边的县城负责先期的安置工作,就像是武关之处就是对应着蓝田难民大营。在难民大营之后再进行相关的分流,或是前往河东,或是迁徙陇右等等。
所以这样二三十人的难民,究竟是从哪里出来的?
司马懿最近也没有听闻过周边难民营地出现了什么事情。
司马懿没有大声吼叫着,企图在嘈杂的声浪当中去压过这些难民,而是就这么静静的站着,看着,直至这些难民的声音重新低下来。
难民喊了一阵,见司马懿不答话,也就渐渐的收了声。
司马懿才重新说道:『你们是哪里的人?又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来?』
司马懿特意没有说官话,而是尽量用俗语。不仅是为了让难民能听得懂,也是要让周边围观的其余百姓能够听得懂。
难民之中,有一名年长者往前了些,颤声而道:『草民,草民是川中人氏……来长安是为了要状告川中谯氏!那谯氏的人尽干伤天害理的事情,以各种名头收取钱财,如果不缴纳的便是强行征收,我们稍微有些不服,便是一顿毒打!不少人的田亩屋子都被抢走了!我们想要去成都告状,谯氏则是派人在半道上,将我们全数打散……』
年长者说着,声音悲切。
按照道理来说,似乎说得通。去成都告状的路被堵了,所以才来长安告状。
司马懿闻言,却在心中冷笑。
若是真的一般百姓,有几个是会选择进京告状的?毕竟这一走,可不是一天两天,家中劳力离开这么长时间,妻儿老小都不要了?还是说这些人妻儿老小全死了,就剩这些人了?
就算是到了后世,为什么很多人都嚣张的表示,有本事去告啊,还不是因为普通百姓要每天顾着吃喝,真能像是某些砖家那样空闲,表示诉讼很简单,五十走一趟?所以其实大多数的百姓并不像是某些砖家所说的那样不懂法,而是也懂得的,也不是说人人都愿意忍气吞声,只不过是因为明知道是吃亏了,但是打官司的成本实在是太高,最终才放弃了。
大理寺是对于各地郡县相关律法审判的最终审核机构,其最为重要的职责审核各地刑狱重案,并不是直接接受普通百姓递送的诉状的。这和后世最高法有些相似,一般不接受直接的诉讼,但是司马懿却接了下来。
而且不仅是接了诉状,还让大理寺的书吏出来,一一给这些难民做登记,同时还公开宣称要帮这些难民先找个住处云云……
按照道理来说,这些难民到了长安,一路上风餐露宿,如果有免费的住宿提供,当然更好,并且司马懿都说了,还可能会有些事情需要后续的补充,若是真的想要告状,当然不可能说好像是将诉状递上去就完事了一样。
结果这些难民真的就像是仅仅是为了来送状纸的……
司马懿并没有让人阻拦他们。
因为现场不仅是有这些难民,同样还有围观的民众。
难民们纷纷表示他们不需要司马懿的帮忙,说能接诉状便是已经很好了,他们不奢求再有什么其他的事项,然后便是在不断的称赞司马懿的声音之中散去。
整件事情都透着一股蹊跷。
但除了事件本身的蹊跷之外,司马懿最为不舒服的,是这些人竟然将他当傻子耍。
所以司马懿决定,这個案件,他必须要搞得清清楚楚……
……(〃´皿`)q……
接下来事情,就如司马懿所猜想的那样,这个事情立刻变得繁杂了起来。。
长安城很大。
城池大,就意味着人多。
人多了之后,闲人或是乐子魂的人自然也就是越多。
而且这些牵扯到了公权力的事情,又向来是百姓八卦的集中之地,所以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不过半日时间,长安城内似乎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但凡是世间的传言,总有一个特性,那就是会越传越夸张。
一开始的时候只是说二十几个难民,后来在传播的时候,就已经渐渐的开始离谱了,什么翻一倍的简直都上不了台面了,有说几百人的,又说近千人的,就跟后世号称什么是百年老店,结果真实一看是还差九十九年一样。
不仅是在人数上夸大了,而且还有人说什么人被打了,受伤了,流血了,死人了……
诸般传言,林林总总无数,却又说的有鼻子有眼,让人不得不信。
士族大姓和普通民众本身就有化不开的矛盾,这些年来长安三辅之地,经过了斐潜的治理之后,士族子弟多少收敛了一些,矛盾略有缓和,但是在这一次的传言之中,忽然那些早年沉积下来的矛盾又是再一次的翻涌了起来。
这种传言,甚至比什么鬼神之说更加的让人『信服』。
鬼神太远了,但是现实里面的士族子弟很近。
那些平日里面欺凌百姓,恃强凌弱的事情,并没有因为百姓的沉默,亦或是忍气吞声就等同于在记忆里面消失了,而是沉淀了下来,就像是泥尘沉淀在了心河之中,在任何时候,只要一被搅动,又会重新翻涌起来!
这个时候,那些难民口中的『谯氏』恶行,就和这些普通百姓之前承受的那些刁难混杂在了一起,作为曾经吃过士族大户的苦头的这些长安三辅的普通百姓,就自然更愿意相信『难民』所言,更愿意相信那些听起来就有些离谱的传言。
即便是他们理智上会有所怀疑,但是他们情感上选择了相信。
因为他们觉得,士族就是如此。
地方大户对他们的压榨就是这样。
随着流言的传播范围越来越广,影响越来越大,许多传播流言的人又都是信誓旦旦好似亲眼所见,这反过来又使得那些原本不相信的百姓也开始怀疑了起来,被带动着动摇了,之前觉得不太可能的念头开始转变,『难不成真有此事?要不然怎么那么多人都在说?』
这般念头一旦产生,就好似一颗种子,在百姓心中萌根发芽,然后快速成长起来。到了后面,甚至又不少百姓将他们自己承受的那些苦楚也掺杂到了里面,加入了流言之中,愤恨的控诉那些士族大户的凶残,陈列其罪责……
于是『谯氏』做的恶就越来越多了。
这些传言当中的『恶事』,甚至有的跟谯氏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现在也被安在了谯氏的脑袋上,因为百姓觉得,那些该死的大户就是这样的,『谯氏』自然也是这样的。
这种天生下来的矛盾,并非是斐潜做什么治理,又或是做了什么举措,就能够完全将其消弭的……
就像是后世对于砖家很是反感,并非是所有的专家都是砖家,也不是所有的贴心人都是黑心的,但是就是有那么一些奇葩,使得在百姓脑海里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算是后面再去调整,再去改,原先的锚定效应也不是那么轻易的就能被拔起来的。
尤其是一旦锚定下去,然后又经过了一次,两次,三次,更多次的强化之后,就成为了固有的印象。比如一讲到扶,就想到碰瓷,一谈到腚,就想到清姐,一说到山东,就想到学伴,这些始作俑者或许觉得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件错事而已,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m.xiumb.com
即便是百姓不说了,不提了,但并不意味着这件事情就可以完全无视,就没有了后续的影响。
大理寺诉讼『谯氏』的事情发酵的速度,超出了想象。
也超过了司马懿的想象。
司马懿就找到了阚泽。
大理寺发生的事情,阚泽自然是也有耳闻。
因为阚泽当时没有在场,同时有闻司的人也没有在大理寺附近,整个事件从发生到结束,实际上也很快,所以等有闻司的人赶到大理寺的时候,并没有见到那些难民。
阚泽对于这些难民也是持有怀疑的态度,因为这些人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但是阚泽也并不能说这些难民就一定有问题,毕竟长安的普通百姓或许更愿意相信『眼见为实』,若是有闻司说这些难民有问题,那些围观的百姓可能就会是觉得是『官官相护』。
这或许就是这些难民明知道可能有破绽,但是依旧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一样,因为他们并不需要蒙蔽所有人,只需要欺瞒了一些普通人就可以了。
因此,在司马懿找到了阚泽的时候,阚泽也就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德润何须如此?』司马懿微微皱眉,『莫要说汝不知某为何而来?』
阚泽依旧是那一脸憨厚的表情,『还请仲达兄指教。』
『查人!』司马懿沉声说道。
阚泽沉默了一会儿,『此事,未有公文。』
阚泽没有说不可以,也没有说这事情不归他管,或者说什么这是大理寺的事情云云,而是表示没有公文。
有闻司有明暗两个部分,暗部的就不说了,但是明处的也有风闻地方,收集消息的职责,所以司马懿来找阚泽,要求有闻司查人并非是完全不合规矩,只不过是没有公文而已。
因为有闻司不是私人的,不可公器私用。
司马懿点了点头,也没有因此就表示什么不满,而是拱手说道:『是某孟浪了,某这就去请骠骑公文。』
随后,司马懿就离开了。
阚泽看着司马懿的身影,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摇头笑了笑,唤来档案处的老从曹,让其将此事登记下来。
司马懿是真的不知道说要公文么?
显然并不是。
只不过是司马懿的试探而已。一方面是试探这事情是不是有闻司搞出来的,另外一方面则是试探在水面之下的有闻司能不能被其使用。
此外么,可能还有第三个方面的试探……
当然,阚泽的回答,也是恰到好处。
最为有意思的一点,是司马懿通过这个事情,展示出了有闻司如今在长安三辅,已经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机构了。这个由骠骑大将军一手创建起来的机构,正在展现出更年轻,更强壮的实力。相比较而言,大理寺在侦查这一方面的能力实际上是很薄弱的。
过了不久,忽然门外来了传令兵,表示骠骑大将军有召。
阚泽伸手从桌案上拿过了一小卷的文册,便是跟上了骠骑的护卫,来到了大将军府。
在大将军府内,司马懿坐在一侧,见到了阚泽,便是微微点头示意。
『拜见主公。』阚泽上前,向斐潜施礼。
斐潜伸手示意阚泽就坐,然后问道:『仲达方才进言,有假扮流民者,诉于大理寺之前,不知德润可知此事否?』
阚泽微微低头,从袖子里面拿出了带来的小卷文册,一边让骠骑护卫递送上去,一边说道:『大理寺事发突然,有闻司闻讯前去之时,流民已散……此乃后续调查汇总,请主公一览。』
斐潜接了书册,翻开一看,发现阚泽调查的事项,比斐潜想象的还要更多一些。除了司马懿之前所说的发生在大理寺衙门口的情况之外,阚泽还补充了另外的一些信息……
首先,这些难民流民,在各处关隘里面没有记录。
不是川蜀所来的,也同样不是山东之处来的。
在各地纷乱的初期,尤其是在曹操征讨的过程当中,来自于山东的流民很多,冀州的,兖州的,青州的徐州的都有,后来还有荆州的流民也是很多,但是随着战事渐渐的平定,双方,嗯,三方进入了一个较为平稳的时期之后,流民就减少了很多。
尤其是曹操在意识到了人口流失的危害之后,也是大力的推动了休养生息的策略,对于地方民众加以安抚,使得原本逃亡关中的人数开始减缓,并且逐渐下降,关中难民营的数量和规模也在缩减。
在知晓了这些难民说是从川蜀而来之后,阚泽派人前往褒斜道和傥骆道查询。
褒斜道较为平缓一些,是很多物资往来,商队穿行的首选,所以若是这些难民跟着商户一路前行,那么就很有可能是走褒斜道。褒斜道的哨卡前营表示,这一段时间都是商队,基本上没有看到什么流民,虽然不排除有可能有少部分的流民夹杂商队之中的可能,但是这种可能性比较小。
此外傥骆道虽然经过一些列的开山架桥,比起之前来说已经是好走很多,但是依旧是比较陡峭,只是适合小型商队通行,若是有大量车马运输的,还不如走褒斜道,或是绕道陇西的陈仓道更合适一些。
至于子午道么,难民通行基本上不太可能。因为子午道内并没有设置充裕的补给点,除非这些难民能像是山地兵一样,不仅是可以自带干粮,还要懂得如何在野外生存……
至于陈仓道和陇西方向,暂时还没有信息回禀,所以阚泽也不能说完全断定这些难民就是假的,只能暂时表示这些难民略有可疑。
另外在阚泽的报告当中也有提及,这些在大理寺出现过的难民,也没有在长安城外出现。
因为时间较短,所以整个追查的情况就到这里暂时告一段落。
斐潜又看了一遍,然后将书册给了司马懿。
司马懿先是拱手以谢,然后才接了书册,看了之后,便ヽ(`Д´)ノ是眉头微皱,『主公,是否要传谯道长前来?此事怕是诉谯氏为假,搅乱授经大典为真。』
斐潜思索了一下,看了司马懿一眼,笑道:『不必通传。既然在大理寺之前诉于众前,想必所图甚大。这五方道场就在左近,必然已是知晓。不妨稍等就是。』
这事情闹腾得这么大,若是谯并还装作不知道,还拖延着企图不来,那么他也就不用再来了……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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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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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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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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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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