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姀搭着忍冬的手正往勤政殿去,今日一早请安回来,就有小太监来瑶华宫,说晌午过后传了姀贵人去勤政殿伺候笔墨,因此沈清姀换了一身简便宫装才缓缓动身前往。
勤政殿外,陈福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见沈清姀漫步而来,急忙面上堆起笑,乐呵呵下了白玉石阶去迎沈清姀:“姀贵人您可来了,奴才等您好久,快随奴才走吧,圣上正在内殿呢。”
“有劳陈公公了。”沈清姀微微一笑。
勤政殿正对着太阳,一级一级白玉石阶往上,闷热的气息随之而来,可殿门大开,一股清凉之意席卷而来,将身上的燥意瞬间一扫而空,沈清姀狐疑间,陈福已经从外边儿轻轻带上了门,沉沉一声:“进来。”容不得沈清姀多想,掸掸裙摆,莲步生风近了萧祈身侧。
来勤政殿的次数也不少了,沈清姀对于萦绕在殿内的龙涎香味道早已适应,只是才短短几日,重瓣莲花样式的博山炉边上就多了荷池鲤鱼戏水图案的冰缸,难怪勤政殿里这样凉快。
沈清姀眼神扫过里面一整块的冰,已经融化一半之多,可见天气是越来越热了。
萧祈自从说完一句‘进来’,便头也不抬处理手头上的事,沈清姀见状,自顾自请安后,挽起水袖,取过砚台边上等松香墨,慢慢研磨起来。
松香墨物如其名,手腕用力间,均匀的墨色晕开在砚台中,点点松香味道散开,仿佛盛夏天里,雨过天晴后,树梢枝头掉落的一滴粼粼清雨,捎带着不易察觉的松香气息。
殿外艳艳日火,殿内凉如初秋,沈清姀闻着浅淡墨香,内心一片平和。
萧祈蘸取墨汁之际,瞟一眼沈清姀,她面色和缓,一双美目沉沦,不被外界所干扰,就这样静静站立在一旁,头上并蒂荷花样式的新制绒花将她衬映得更加清丽逼人。
萧祈嘴角不自觉勾了勾,伸手捞过一旁从霁县远道而来的书信,递出去道:“叫你来,是因为霁县的信到了,朕想着你一定很想知道霁县现在所发生的事情,所以,找了一个伺候笔墨的理由让你过来,这信里面,有你弟弟的消息,放心,不是坏消息。你看完,交还给朕,朕替你放在勤政殿内,不叫人寻了去。”
闻言霁县二字,沈清姀浑身一颤,好似霁县二字被她深埋心底后已经很久很久没人提起过了,一个小县城而已,宫里压根儿没什么人听说过。沈清姀呼吸渐重,一双眼睛里进了水似的模糊了起来,她挪不开眼,只觉得萧祈手中的信件有千金中,哪怕只关于霁县。
可这信里面,有她世上唯一的亲人的消息啊。
沈清姀心底有声音叫嚣着,让她将眼底的泪意狠狠逼下心头,她甚至还能朝萧祈谢恩:“嫔妾多谢圣上。”
可伸出去的一双手依旧不受控制的轻颤抖起来,以至于不小心沾染上了墨汁都不知道。
萧祈微微叹口气,攥着信的手一把拉过沈清姀,指腹碾磨掉沈清姀小指上的墨点,声音沉沉道:“你也知道霁县离京都有多远,所以一月内才有这一封信,要是碰上不好的日子,两个月也是有可能的,但朕能跟你保证,要是有信送到京都,那朕一定会给你看。”
沈清姀怔怔望着萧祈认真给她擦拭的模样,心头居然一阵酸涩,她想起太后对她的威胁,宫中妃嫔的尔虞我诈,竟在水深火热之中,在勤政殿内寻得一方清静之地。沈清姀很想真心对着萧祈道一句谢,谢谢萧祈给了她念想,可话到嘴边,沈清姀唇瓣嗫嚅下,冷静道:“嫔妾知道了。多谢圣上能将信给嫔妾看。”琇書網
“坐着去看吧。朕还有事。”萧祈挑眉,似笑非笑算了接受了沈清姀的道谢,他将信塞进沈清姀手中,指了指窗边下的楠木椅。
沈清姀迫不及待间拆了信,这大概是萧祈留在霁县的人传回来的,里面薄薄三页纸却深深吸引沈清姀目光,她好容易忍下去的泪眼重新朦胧,信里,弟弟的腿每逢阴雨天气还是会疼,碰上疼的厉害时候,也需吃上一两副药才能止住,可自从村口搬来了一位大夫,他的腿隔三岔五寻了大夫去看,却也好了很多,至少每每疼起来,能忍了。
至于在私塾里的教书生活,孩子们很好,村民们也很好,他们喜欢他,喜欢这位教书先生笑起来双眼眯眯的样子,喜欢这位教书先生尽管衣衫泛白却仍然干干净净的感觉,也喜欢他每日下课后摸摸孩子们扎着小辫儿头的模样。
信里还说,这位教书先生屡屡路过村头那一棵老榆树,总会停下来,一个人呆呆望着老榆树嘀嘀咕咕几句,村民们听不清他在讲什么,可教书先生每次都会很伤心的样子。好在,教书先生身边多了一个小尾巴,三天两头找了机会给教书先生送东送西,还会大呼先生的名字:“沈清宴!”
熙熙攘攘的霞光漏在沈清姀背后,绿树阴浓挡不住顽皮的风吹开青纱帐,没人理会间,意兴阑珊落坐在窗外廊柱下轻悬的铜铃上,风儿晃悠着小脚丫,荡起秋千,偷望着殿内的男女。
萧祈静静陷在龙椅里,凝望沈清姀,她泛红的眼眶之中渐渐蓄满了泪水,颗颗滚烫的泪像是断线的珍珠滑过娇丽容颜一直到她消瘦的下巴处,最后滴在荷青色宫裙之上,晕开一片,她整个人沉沦到悲伤中去,强压下去的哽咽声就像是被困锁住的小兽轻轻发出的呜咽声,声声刺耳。
她浑然不觉自己已经看完了这封信,还在一而再再而三的翻弄,妄图从中找寻到一点被自己遗落的消息,好让她在深宫之中,午夜梦回之时,不至于潸然泪下。
可信只有薄薄的三页纸,再多一行都没有了,沈清姀颓然阖眼,胸口发闷发沉的感觉将她一丝一寸拽着从信中回到现实,沈清姀痴痴笑了,她环望四周,已然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她以为自己在村口的大夫家中看着沈清宴拿着膏药离开,以为自己欣喜间看见沈清宴教孩子们读书的样子,以为自己仍和从前一样同沈清宴一起向着老榆树祈祷,祈祷父亲在外一切安好。
可现实是,她现在是深宫中的姀贵人,一举一动都会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她也全然忘却了宫中忌讳。
悲欢不溢于面!才是宫中生存之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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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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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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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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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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