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渐止住了。
从砸得人睁不开眼的暴雨到淅淅沥沥,最后阴沉的天空渐转出一丝微亮。
一缕久违的阳光随意散落在滴水的房檐,也落在尚有积水的路面。
桑枝夏一大早听到欢呼声快步而出,仰头看着破开阴云泄出的光,眼底缓缓发亮。
雨停了。
天也晴了。
“我就说我不会算错!”
欢呼声中被人们簇拥着的半仙一本正经地说:“天道无情人有义,众志成城万事皆有转机。”
“看吧,这灾是不是过去了?”
“我算的是不是很准!”
围着半仙的人哈哈大笑出声,欢喜不已地蹦跳着大声叫好。
桑枝夏要笑不笑的侧眸看了半仙一眼,对着身边满脸欢喜的徐明阳使了个眼色。
徐明阳嘿嘿笑着说:“大嫂放心。”
大灾将过,正是人心激荡的时候,这种满嘴天命定数的江湖骗子往往都会看准了时机趁虚而入,大肆敛财。
难时救人一命是无需多想。
但要是被救活下来的人想生事端,那也不行。
桑枝夏拍了拍徐明阳的肩示意都交给他了,自己没多耽搁就往外走:“帮把我把范家主和桂家主都请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等洪水退去,留下的也不仅是劫后余生的欢喜。
他们还有很多事儿要做。
桑枝夏前脚刚走,徐明阳就把在人群中大放厥词的半仙勾到了边上。
徐明阳深得桑枝夏的真传,见了人不拘是谁,未语先带三分笑,和气得很。
半仙知道他的身份不同寻常,带着拘谨笑道:“徐少爷,您……”
“嗐,这么客套做什么?”
徐明阳轻轻一拍半仙的肩膀,慢悠悠地说:“都是共患难的交情,不用那么生分。”
“只不过……”
徐明阳调侃道:“都是过命的交情了,大家伙儿找你占个卜算个卦,那就用不着收钱了吧?”
半仙笑色微僵,下一秒果断点头:“是是是,这怎么能收钱呢?”
“绝对不能!”
徐明阳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嘛。”
“谈钱多伤情分?”
“你想想这几日吃的馒头饼子喝的热汤,这些东西要是都算钱的话,只怕是不好清账了哦。”
救命时的一碗粥,绝非金银之物可衡量。
更何况,这半仙一穷二白来时只带了个浴桶,他可出不起银子。
本来发财之心蠢蠢欲动的半仙被徐明阳的话彻底打消了念头,颓了片刻热情重新高涨,开始当了百姓口中的舍得仙人,原地划摊开始免费给人算卦解惑。
徐明阳拍拍手满意地走了,不曾想这舍得仙人靠着一张嘴说得天花乱坠,草席铺就的一个小破摊前聚集的人还越来越多。
自前天晚上起渡口的水就在逐渐减退,今日一早更是退得露出了被淹没的第一级台阶。
徐璈熬了许久终于得了个回城的机会,正打算赶着去换了衣裳寻桑枝夏时,路过时注意到了这边的热闹。
陈菁安踮脚看了一眼,忍着笑小声说:“这不是你说的那个半仙儿么?”
“可以啊,料事如神还挺得人心。”
徐璈听完眸色稍闪,唇边溢出了一抹戏谑的笑。
“对啊,这可不就是人心么?”
陈菁安听得一脸莫名:“你嘀咕什么呢?”
就一个活脱脱的江湖骗子,就这还能看出什么门道?
徐璈没理会陈菁安的疑惑,走到地方把湿漉漉的衣裳换下来,问清桑枝夏在的地方就找了过去。xǐυmь.℃òm
桑枝夏正在跟人商议灾后的重建和防疫措施。
虽说这次的大洪因抗灾得力并未造成大祸,可灾后的细节也不能疏忽。
齐老是被桑枝夏特意请来的。
齐老看到走进来徐璈自己走进来,在桑枝夏的身边寻了个座儿也不插话,懒得理会灌了口清火的凉茶就说:“被淹死的人几乎没有,可淹死的牲口野物不少。”
“这些活物平日里吃进肚里无害,这种被淹死又在水里泡了几天的就不一样了,进肚不带毒就是带病,一口都碰不得。”
往往大灾后的大疫不是来自谁刻意去传染,而是总有人管不住那张作死的嘴。
吃坏了一个生出怪病,就容易惹上下一个。
凡是管不住嘴的,最后中招的都是一家,老少一个都别想跑。
范世成和桂盛满脸肃然,齐老接着说:“先把消息放出去,说淹死的活物都不能吃,给这些人提个醒。”
“不过只嘴上告诫多是管不住的,必须尽快安排人手出去大清扫,把能找到全都处理了。埋土里都不行,只怕防不住挖空心思寻死招祸的,最好是搜集起来架火一把全烧了,免得留有后患。”
在场的几人纷纷点头表示记住了。
齐老又说:“还有水源。”
“天下掉下来的水虽有无根水的说头,可沾灾必带病,能泛滥起来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连着下了这么久的天水,凡是带井沾取水的地方,都必须用艾草滚生灰烧一遍,权当是灭病消厄。”
“记得让人宣扬出去,灾后的水不管是井水还是河水,取用的就不可用生水,必须置于火上沸起半刻,否则不可入口。”
范世成连连点头,见齐老好似没什么要说的了,谨慎地说:“那依您看,要不要让全城的百姓接着喝防病的药汤?”
齐老要笑不笑地看过来。
范世成打了个激灵想也不想地说:“您放心,只要是您方子上写了用得上的,就算是没有我等也必当设法寻来,保准不收钱!一应开支我们都出了!”
齐老呵了一声淡淡地说:“是药三分毒,没病灭灾的灌那么多作甚?”
“已经病了伤了的接着治,一切都好的就不必管。”
病从口入。
只要把嘴上这一关守好了,剩下的不会出太大的乱。
齐老的重点都放在了防病治病,说完自己想说的不耐多耽搁,起身就要走。
桑枝夏和徐璈连忙站起来要送。
桑枝夏:“您要不回来歇几日?都这么长时间了,您……”
“我还没老到那个份儿上呢。”
齐老摆手打断桑枝夏的劝阻,视线一转落在徐璈的脸上,拧眉说:“伸手。”
徐璈嘴唇微动,还没伸手目光先滑了一小圈。
范世成和桂盛眼明心亮,二话不说就起身告辞。
徐璈恭恭敬敬地扶着齐老重新坐下,笑眯眯地说:“您看我这脉象,是不是旧伤复发了?”
齐老看着徐璈扶着自己的手:“……”
说好的看脉象。
你倒是先把脉亮出来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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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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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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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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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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