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上出力的人多是好事儿。
但同样的,这么多人的吃喝也不能出问题。
桑枝夏还没走进门就闻到了扑鼻的米面香气,踩着落雨的哗啦声走进门,视线都被浓郁的灶上热气的冲得昏了一瞬。
“哎呦。”
“夏姐姐你怎么来了?”
田颖儿从一片睁不开眼的白雾中走来,抓住桑枝夏的手哭笑不得地说:“这边正赶上一起揭笼呢,白气冲天就跟天宫的云掉下来了似的,你可别往里凑了,摔着可咋整?”
桑枝夏想说自己没那么矫情,可这白茫茫的一片的确是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是顺着田颖儿的力道换了个稍微远些的地方。
看清田颖儿脸上白花花的面粉印子,桑枝夏没忍住笑:“你怎么来这边了?”
“会做饭了?”
田颖儿尴尬地搓了搓鼻子:“我哪儿会那玩意儿。”
“这不是陈菁安烦人么?免得他叨叨叨的一直让人来催我,我才不往厨房蹿。”
田颖儿艺高人胆大,不管是船舷峭壁,还是屋檐房顶都跳得宛若流云,轻飘飘的似雨燕点水而过。
仗着自己轻功无双,雨里来水里去,忙活好几日一直都在提溜人。
各种各样被泡在水里难以脱困的人。
她自己觉得没什么,泡在渡口上的陈菁安不乐意了。
田颖儿撇撇嘴:“他倒也不是敢拦着我不许做什么。”
“只是现在本来就是紧缺人手的时候,还专门点派出了两个人护着我,生怕我跌进水里就起不来了,这不是浪费人吗?”
为了把时刻保护自己的人分出去做正事儿,田颖儿不得已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那就是厨房。
一个大到堪称惊人的厨房。
这边的街面本来是联排的商铺.
现在被桑枝夏下令全都大开门户,腾空了碍手的东西,前门脸加后头的小院库房全部连在一起。
凡是能搭灶架锅的地方一个都不放过,全都用来做饭。
守在灶前的一开始只有桑枝夏花钱雇的人。
但随着从各处转移到南城安置的人变多,越来越多的人闻讯找过来,也想出自己的一份力。
田颖儿说:“桂家主原本对这些人说了,工钱全都照给。可这几日来的人谁都不要工钱,之前说好拿工钱的人也都不肯要了,干活儿还比花钱的时候更下力气。”
“这不,原本挪出来的地方不太够,好些个店家都把自己家的院子空出来了,去不了渡口和外头排水的人都在这边呢。”
能出力的人大多都去了相对危险的地方。
留守后方的都是些妇孺老弱。
这些人扛不动沙袋,也在幽深冰冷的积水走寸步难行。
但若论起灶上的花活儿,绝对是比谁都强。
做好的吃食主要以便捷果腹为主,冒着腾腾热气从灶上挪下来,立马就会被装点好送到该去的地方。
反正后方的炊烟日夜不止,前方的人就不可能会饿肚子。
田颖儿拉着桑枝夏坐下,自己灌了一大口水才接着说:“早前姐姐不是说,让大家伙儿都先吃咱们这边发下去的,自己家的存粮先放着别动吗?”
“这些人一开始是只吃咱们的,从前天开始不知是怎么传的,好些人都把家里放着的粮食送过来了,说别的出不上力,只能帮着凑点儿粮。”
这边主要是桂盛和范世成在打点,本来不想收送来的东西。
可来送粮的人坚决得很,不管多少放下就走,也不听劝。
换言之,桑枝夏没顾得上的这两日,尽管做好的吃食一直在往外送,实际上堆起的粮也没空多少。
有进有出。
桑枝夏没想到会演变成这样,愣了下失笑道:“也算是有心了。”
“这种时候了还当那没心肝的,咱们岂不是白忙活了?”
田颖儿翻了个白眼说:“好人不少,恶徒也是遍地。”
“不过姐姐你放心,有我和徐明阳看着呢,谁敢啰嗦直接就是棍棒伺候,没人敢闹事儿!”
吃食这边的供应不会短缺,有齐老和徐嫣然组织起的大夫药童,也冒雨背着自己的药箱在人群中穿梭。
凡是受伤的人都会得到及时医治,一壶又一壶热腾腾的汤药也在流水似的送出。
桑枝夏缓缓呼出一口气,仰头望着不断扑落的雨珠,眼底掠过晦色。
能尽的人力已经尽了。
现在唯一能搏一把的,就只剩下天意了……
南允城内虽被令人生惧的雨水不断冲刷,城内与外界来往的加急快马也不曾中断。
威胁到整个江南的可怕水患似乎被人力挡住了摧毁一切的步伐,看似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调转。
只是在被强行摁住巨浪之下,也有不见行迹的暗浪起伏。
宁南方向。
比人高的草丛中蹿出几个模糊的人影,为首的一个捂着血流不止的胳膊骂了声娘,一把甩开了试图扶住自己的人。
“废物!”
“全都是一群废物!”
郝良早没了之前身为水匪头子的张扬跋扈,通身的狼狈仿佛是刚从泥坑里打捞出来的,踉跄几下勉强站稳,狠狠咬牙:“不能就这么算了,绝对不能!”
跟着郝良的人满脸愁苦,干巴巴地说:“头儿,钱庵那些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人都死了,咱们还……”
“就是因为钱庵不是死在我手里,所以这事儿还不算完知道吗?!”
郝良怒不可遏地打断心腹的话,瞪着猩红的眸子一字一顿:“我们都中计了。”
“这一切的一切,全是咱们中的算计!”
早在两日前,疲于奔命的郝良就得知了钱庵,以及江南总督等人的死讯。琇書蛧
倒不是郝良还藏着多神通广大的底牌无所不知,而是这些人的死讯是通过官府的大榜直接公告出来的,想装作不知道都难。
看到官府大榜上的岭南独有的徽记,郝良整个人像是被惊雷劈到了头顶,当即就是彻骨一寒。
岭南大军仍在滁州,江南一带还在永顺帝手中。
官榜怎么会带有岭南徽记?
如果说整个江南一带都已经落入岭南人的手里,那这些人是什么时候开始动手的?
钱庵的死因为何又是潜逃被斩?
钱庵不是早就谋算好了投靠岭南吗?
种种疑点在郝良的脑中滑过,最后留下的是不可言说的骇人震撼。
他们都中计了。
从江南总督到钱庵,再以至于他在内,全部都被人玩弄在股掌之中。
图穷匕见的时刻,钱庵等人没了用处,下场就只能是死。
可郝良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就算是要死,他也要在算计自己的人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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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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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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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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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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