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管事的一身水,饭庄里的大小伙计也全都是湿漉漉的。
可水势涨得再厉害,现在也还没到能把饭庄淹了程度。
这都是去哪儿滚的?
林云胡乱抹了一把贴着脸往下淌的水,哭笑不得地说:“东家说笑了,这么大的浪,就是再大的鱼也没人顾得上摸。”
“连日来雨太大,大大小小的船都停靠在了渡口上,有不少小船被风卷翻了就捞不出来了。”
“咱们商行的船大分量也足,在浪上还算压得住,我索性就下去,叫那些小船的船主把船用铁链和木板,暂时固定在咱们的船上。”
林云顿了顿解释说:“这样一来是免得还有人为了被卷走的小船丧命,二来咱们的船上附带的重量加大,也能避免被荡翻的风险。”
一叶扁舟在诗情画意中说来是雅致,可落在大多数靠着水活命的人而言,那小小的一艘船就是全家老少活命的希望。
很多人宁愿冒着丢了性命的风险去捞船,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半辈子的血汗被风浪砸碎。
可狂风骤雨之下不带半点温情,也不留分毫余地。
冒死下水的人不论水性有多好,在这样的风浪下十有八九都回不来。
面对这样的事儿,其余人能做的不多。
林云能想得到的,也就是尽可能避免更多的小船被覆淹在水底,也免得更多人为此丧命。
林云眼中泛起一丝苦涩,无奈道:“东家有所不知,单是这几日渡口边上的哭嚎声就不曾止过。”
“据我所知,前后在水里丧命的人已经不下双十之数,且人数仍在上涨。”
“若是……”
“若是水势继续上涨,一旦漫过渡口往上,那紧靠着渡口的这一圈恐都难以幸免,届时咱们商行蒙受的损失也不会小。”
无灾无难时,靠近渡口船只来往频繁的渡口,就是个寸土寸金的好去处。
人多的地方会衍生出许多之前没有的产物,吃的喝的地方多了,在这个地方赖以为生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桑枝夏在渡口附近,大大小小的铺子就有六个。
加上之前从严家和魏家手中接过来的,现在数目直接超了三十。
可天灾之下,众生平等。
不管是谁的船谁的铺子,在之前是多风光多体面的产业,一旦被卷入潮水当中,最终的结果全都一样。
林云看着桑枝夏渐添凝色的眉眼,迟疑了一瞬小声说:“东家,我其实有个想法,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行。”
桑枝夏揉了揉眉心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行就坐下来商议后再细想别的。”
林云鼓起腮帮子轻轻呼气,低声说:“东家,要不请少主帮帮忙?”
桑枝夏眉梢抬起。
林云叹气道:“我到江南等地的时间不长,但各处也都去过,偶尔听到当地的老人说起一些往事,心里属实不太踏实。”
“东家,眼下不仅是南允如此,江南的其他地方也都差不多了。”
“一旦堤坝决开起了大洪,那自江水上游的宁南开始一路向下,途经昌宁南安,江南江北,抵至南允。这一路下来的数个大城数百乡镇无一可幸免,全都会被淹没在滔天的洪水之下,到那时……”
产业折损多少是另一回事儿,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呢?
无数百姓,老幼孩童,这些人在面对巨浪袭来时没有半点自保之力。
倘若洪水真的席卷而来,那必定是尸鸿遍野,无处可得安宁。
这样的场面,绝不是他们任何人想看到的。
桑枝夏摁着眉心说:“除此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徐璈的手中是捏了不少人,但这些人都是分批潜入,为避免目标太大打草惊蛇,也都是分头行动。
除了徐璈,没有人清楚这些人的具体去向。
而且徐璈费心把这些人带来,为的也不是帮助百姓抵御可能会发生的洪灾,而是为了拿下江南一带。
现在可能会爆发洪灾的事儿,只是他们根据现状得出的猜想,并非已经发生的事实。
这种时候贸然动用徐璈手中的人,麻烦会比收益更大。
林云一筹莫展说不出话。
桑枝夏飞快地闭了闭眼说:“你别忘了,距南允不远还有永顺帝的三万大军呢。”
“咱们做人做事儿但凭良心倒是不怕什么,可在你们少主的正事儿尘埃落地之前,贸然惊动了那些人,虱子多了就算是咬不死人,也能把人咬得一身包。”
桑枝夏不可能为了一个猜测就耽误徐璈的正事儿。
可如此情形,什么都不做也不行。
桑枝夏眨眼间做好了决定:“这样,你先吩咐下去,找出来尽可能多的麻袋,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些麻袋里都装满沙子。不管用得上用不上,先调动咱们手头的人备起来。”
“另外南允风险最大的地方就是渡口附近,分出一部分人散出去,跟附近的百姓说清楚不必冒死去寻船,能固定在大船身上的即刻设法固定。”
“实在没有办法的,就放开手保住人要紧,等这次的浪过去了,丢了小船的都来三友商行拿银子,我出钱给他们另打一条新的。”
林云错愕道:“东家,这渡口绵延近百里,分东西南北四面,其间大大小小的船数目惊人,若真如此的话您……”
“不缺这点儿。”
桑枝夏财大气粗地说:“小王爷单独让何灿给我回了消息,说严家魏家库房中所得的女子可用的珠宝首饰全都归我,一件都不必往外送,用不上的让我带回家给家中女眷。”
“我拿那么多珍玩首饰做什么?”
江遇白豪横得很,那些清点出的珍宝压根都不让人碰,哪怕桑枝夏直言了自己不需要,也全都留给了桑枝夏。
就连桑枝夏都没想到,本来只想当个过路财神的自己冷不丁就发了这么一笔横财。
珠宝首饰堆积成山的那种横财。
堆的还不止是一座高山。
桑枝夏挑眉一笑:“那可都是些难得的好东西,随便扒拉两箱子换成银子,能给半个渡口的人一人发一条新的小船。”
问就是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林云被桑枝夏的话逗笑,如释重负地说:“有您这句话在,想来这些人都是很情愿的。”m.xiumb.com
“愿意就是最好的。”
桑枝夏无声叹道:“不管怎么说,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钱财都比不得身家性命要紧。”
“无论如何,先设法保住更多的人再说。”
“现在只但愿咱们的猜想只是猜想,永远都不会变成现实,宁可是咱们杞人忧天想多了,也不想……”
“林云!”
“林云我听说东家来了?!”
薛柳的声音带着急切传入,桑枝夏眉心狠狠一跳刚想应声。
推门而入的薛柳看到自己要找的人,快步走过来急声说:“东家,南渡口那边出事儿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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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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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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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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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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