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九转头看向那个黑黝黝的大汉,他还愣在原地,一脸错愕地看着刚刚发生的一切,没回过神,就听见将军在叫他。
“你,叫什么名字?”
愣怔片刻后,他意识到这是在问自己,连忙抱拳道。
“小人高不识。”
“刚才是你说想试试的?”
高不识抬头对上陌九的目光,乌黑的浓眉像是两根笔直的炭笔。
“对,将军,小人想试试看。”
“可,”他有些羞赧地搓了搓身侧的衣服,“小人没有弓箭。”
在军营中,专管洒扫的低等下人不被允许碰兵器。即使打扫擦拭,离最近也只能是兵器架。若是不小心碰到了,会被杖笞三十。
陌九想了想,看见赵破奴正举着自己的弓箭站在一旁,挥了挥手道,“副将,把本将军的弓箭给他拿过去。”
赵破奴没想到陌九会这么说,稍稍迟疑后,还是将弓箭拿了过去。
高不识凝重的目光沿着弓箭沉沉扫过一遍,但他没有马上动手,好像静静地在等待着什么。似乎潜伏多时的狼群,橙黄的眼睛盯着远处的猎物,伺机发出致命一击。
校场上有微风吹过,掀起鬓角凌乱的散发。
高不识一直没动,却就在这时突然双眉一竖,一只手抓住弓臂,另一只手抽出三根箭,瞄准箭靶,摆好架势。
他双目如鹰隼般锐利,手臂上的肌肉透过薄薄的布料印出条条褶皱。随着弓弦张弛之间,三支箭应声而出。
“嗖”地一声,一如陌九出手的势头,但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见那三支箭如被束缚许久后刚出笼的猛虎一般,一路火花四射朝前猛冲,“咻”的一声穿过刚才陌九射穿的靶心,力量势不可挡。
电光火石之间,众人还未眨眼,只听“嚓”,三根弓箭正好一一对应射中远处柱子上三根弓箭的箭尾。
那是陌九刚刚射出的三支箭,就在眨眼之间,勉强吱吱呀呀强撑两下后,最终还是裂成两半,“当”地一声落在地上。
眼见这一幕,校场上所有人都惊讶得目瞪口呆。
他们原以为将军的射御之术已算是登峰造极,却没想到还有人能与之一较高下。而且这人还是校场上最低等的下人,是一个战败的俘虏,是平日里他们瞧都不屑瞧的人,如今却……
陌九眯起了眼睛,静静定了片刻,嘴角缓缓扬起了弧度。
她隐隐噙着笑意走近高不识,接过他手里的弓箭,满意地看着他臣服地低下头颅,眼神中闪过一丝欣赏,而后立即转过身朝众人高声宣布道。
“今日起,高不识就不是下人了,而是本将军的校尉。”
她又拧起双眉,一一扫过众人的脸,严肃道。
“不仅是本将军的校尉,也是你们的校尉。你们若因为任何原因不服的,尽管去比过他,他的位置便是你们的。”琇書網
“不过,”她话头一转,眼神射出冰冷的锐利,“若有人借着这种有的没的寻衅滋事的,你们今日也看到了下场,本将军不希望还有下一个。”
“听到没有?”
人群中仍隐隐有不服的,可耐不住将军雷霆手段。
高不识与众人跪倒在地,匍匐在陌九脚下。
齐声高呼道,“谨遵将军之令。”
陌九点了点头,从跪了一地的军士间穿过,赵破奴跟在后面。
一路走回主帐,陌九不经意间打眼瞧远处一看。
夕阳渐渐低垂,金黄的阳光洒满了远处的山坡和平原。
看到眼前的景色,陌九忍不住停下脚步。
她突然想起不久前,在那片辽阔的草原上,那时她也是个异族人,也是个下人,还是最低等的囚籍。
不过才多久,那些人和事好像都渐渐远去了。那片草原留给她的唯一痕迹,似乎只有跟随她一路从西羌到北匈又回到长安的跃鳞。
说起来,回了长安后,好久都没去看过跃鳞了。它因为长相太过拉风,每次出现都会引起不小的骚乱。为了长安城的交通着想,陌九把它一直寄养在军营的马厩中,平日里只用其他马聊作代步工具。
她正准备起身去马厩,眼睛却瞥见身后的影子暗戳戳抬了抬头又低了下去,于是问赵破奴道,“你似乎有话想说?”
陌九老早注意到,他在校场上就反反复复欲言又止的模样,。
赵破奴舔了舔嘴唇,犹豫片刻后还是问了出来,“将军,卑职就是不太明白,您今天这样做不担心么?”
严刑处死张三,得罪白府,抬一个北匈俘虏做校尉……
这桩桩件件,将军就一点都不担心么?
还是只是心里担心,脸上强作镇定?
这话也让陌九陷入沉思,她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是啊,她担心吗?
若真正询问自己的内心,真的会有些不安。
可自己必须这么做,也是不得不这么做。
自己今日和往后要面对的这帮人,他们不是平民百姓,更不是善男信女。若是光看他们在校场上的模样,很容易被骗了,只道是比常人强壮些的年轻人。
可事实大相径庭,他们的职业是砍人,拿人头为自己铺路。
上了战场,眼神中的嗜血是真真切切的。
陌九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作为将领,在欣赏之外,更了解他们的秉性。世人欺善怕恶,尤其这帮堪称东祁的最强战力就更是如此。
自己要是没有能力压制他们,就会反过来被他们压制。无法驯服他们,就会被他们驾驭。
她也想做个老好人,你好我好大家好,天下太平,其乐融融。
得罪白府,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可能被敌人钻了空子,挑起矛盾。但她必须用极刑处死张三,这不仅是杀一个张三,更是在释放信号。
在骑兵营,只看功绩,不看背景。
这同样也是她抬高不识的原因。
早先看他那副典型草原汉子的模样和口音,陌九便知他是北匈人。
后来又见他射御之术高超,心里猜测可能是北匈投降的将领。
可,北匈人又怎么样,俘虏又怎么样,下人的身份更不值得一提。
在军队里,只看他能不能打,只看他能不能在战场上杀敌,能不能帮助将领取得胜利,其他都是狗屁。
远处夕阳西斜,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颤动。
陌九叹了口气,沉沉道。
“破奴,我不能担心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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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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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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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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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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