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将,您为什么不说话,是被我说中了么?”
陌九丝毫没注意旁边两人的神情,只是紧紧盯着陌古的眼睛,从魑身边走过,径直来到书案前,哑声质问道。
“就像之前父将丢下我和母亲一样,这次又要丢弃小九是么?”
陌古撇开眼神,每次只要看到那双眼睛,心头一颤,总是会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自己大抵是欠了她们娘俩很多。
他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低沉着嗓音道,“小九,不是要赶你走,更不是要丢弃你。你要相信,为父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
他顿了顿,很多话想说,身为大祁臣子又不能说,千言万语聚到嘴边,汇成一句话。
“长安,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抬头深深看着陌九,希望她能听懂这话背后的含义,有些话身为大祁臣子不能说,可是作为父亲,他又不得不说。xiumb.com
可是,陌九此刻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哪里有思考弦外之音的能力。她只是替自己觉得不值,替母亲觉得不值。
她看着面前的父亲,明明近在咫尺,可是却那样遥远,远到自己从未看清过他的面目,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父将您,惯常是会用这个借口。当初您让娘亲隐瞒我身份的时候,是这么说。后来让我和母亲整日里像过街老鼠般东躲西藏,也是这句话。到了如今,您还要继续用这个蹩脚的借口来骗我么?”
陌古垂头坐着没说话,旁边的陌远看不下去,出声阻止道。
“陌九,你不能和你父亲这么说话。”
陌九闻言,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有泪光浮现,冷笑一声。
“呵,父亲?您问问他,做了什么,能担起‘父亲’这两个字?小九和母亲寄人篱下,遭人白眼的时候,他可在哪里做他威风的大将军吧!”
这话,已是十分严重,饶是魑作为局外人,也是薄唇微动。
陌古一拍桌案,暴怒下站了起来,大声喝道。
“逆子,放肆。”
他指着帐帘,气得手都在在抖,“你给我滚出去,滚回西羌去,从今以后别再说你是我陌家的人,我陌家也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陌远见这两人在气头上,说出这样严重的气话,连忙安抚道。
“大哥,陌九再怎么样,也是陌府的血脉,现在年龄小,不懂您的苦心,您……”
陌古带兵打仗多年,性子本就不好,今日也实在被气急了,喝停了求情的陌远。
“住嘴,今日便是谁都不得为她求情。”
陌九也是个硬碰硬的,她一脚踩在桌案上,堵到他面前,盯着陌古的眼睛,片刻后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笑意,声音冷得能掉出冰碴子。
“你以为我稀罕当你儿子啊?以为我稀罕这个姓氏?你想要,就全都收回去,你信不信,我眼睛都不带眨的?”
陌古听她说完这话,胡子都气得在抖,此刻脑子里除了愤怒别无所有,连声怒喝,“逆子,逆子,给我滚出去,快给我滚出去!”
陌远站在一旁,听见她话间如此鄙薄这个姓氏,脸上也不好看。
陌九环顾一周,各人脸上神色各异,只有魑满眼担忧地看着她,轻蔑地笑了一声,甩手就走出大帐外。
不过腌臜污秽之地,还以为是块宝,真以为她稀罕待在这里么?
魑见她走,就想去追。
陌古这次是铁了心,怒吼道,“谁都不要去管她,让她滚,滚的远远的,就当我陌古从来没生过这个儿子。”
陌九刚跨出大帐,就听见帐内传来的吼声。
银白的月光洒在草原上,她在不远的地方站定,眼睛像是进了沙子,酸酸的,揉了揉,总是莫名其妙想流泪。
她想自己可能是这几日练武,有些累了。
深呼吸几口,吸了吸鼻子,平复下心情,抹了把脸,驱赶掉脸上的痕迹,又成了平日里的陌九,大踏步向前走去。
陌古正被气得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喘粗气,一站起来,眼前一阵眩晕。
陌远赶忙上前搀住他,扶着他慢慢坐下,送了茶水到他嘴边。开了一天的会,忙得滴水未进,刚刚又来这么一遭,搁谁谁都不好挺。
“大哥,不是我说你,陌九小孩子心气,你慢慢和她说,她会理解你的苦心。你这样气坏了自己,也让她记恨。”
他叹了口气,自己在家里一直被婆娘念叨脾气臭,没想到这两父子比他还臭,两头牛一样怎么都拉不回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苦口婆心道。
“大哥你呀,等此次战事结束了,找了陌九,两人坐下来,把误会解开才好。常言道,血浓于水,父子俩之间哪来那么大的仇?”
陌古休息了一会儿,也回过劲儿来,一只手揉着眉心,另一只手摆了摆。
“你不知这孩子心性,刚才那话被她听到,绝不会乖乖去南瑾。一不做二不休,还不如把她赶了出去。”
“没了这层身份的束缚,没了陌府,没了陌家军,长安城那些个利欲熏心的怪物,才不会一直咬着她不放。”
他叹了口气,“我宁愿她一直记恨我,也想让她自由,去做她想做的事,做喜欢做的事。”
看着陌远,他眼神里是说不出的心酸。
“别像咱们,一辈子困在先辈铸造的这个巨大牢笼,怎么都逃不出去。”
陌远闻言,脸上也是难掩落寞。
陌府表面风光无限,可知每一个族人何尝自由过?
所有人一生下来命运就注定了,他们只是这个庞大国家的守门人。
出生在哪里,一辈子只能待在那里。上一辈做什么,这一辈,下一辈,下下一辈,没有选择,都得做同一件事。
他们手里握着让上位者忌惮的军队,哪里都不能去,什么都不能动。只能听命行事,上头叫做什么就做什么,必须比提线木偶还要听话,指哪打哪。
他们只是被命运困住的可悲的人!
念及此,两人都是沉默不语,端起手边的茶盏一饮而下。
“这样,你明天就回幽州去。发官函传给陌府各地族人,再发一封到长安。”
“函上就写,陌府第二子陌九,大逆不道,有弑父之举,更有甚者,出言侮辱陌府祖上满门忠烈。即日起,逐出家门,不准其再踏上东祁国土一步。”
“再加上一句,若见她,人人皆可驱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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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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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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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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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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