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九躺在床上,耳边是呼呼的寒风,十一月的长安已冷地不知何处藏身。
陌九往被子里缩了缩脖子,还是被窝里舒服!
暖炉里焚着沉香,散发出阵阵香气,让人不自觉地沉静下来,收拾好这一年的心情。这么寒冷的天气,得有些温暖的事可以回忆,否则怎么能熬得过寒风这逼人的锐利?www.xiumb.com
那天回来后,陌九就再没见过三哥。倒是祁盛来过一两次,说宫里最近忙着调查这次刺客的事情,说与南瑾国的结盟很是顺利,还说二十四桥又新开了一家花楼,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去逛逛。
这么冷的天,她懒得起身,懒得梳头,懒得出门,更何况和他去二十四桥了!
裹在被子里,听他啰嗦了这么久,暖炉里的木炭都烧尽了。
陌九不客气地指挥他给暖炉里添了新的木炭。
“你要是没什么说的,要不然去别处逛逛?”
然后,他没再来过。
今日终于放了晴,天气回暖,阳光照过窗户,洒落在桌前。
陌九蹦蹦跳跳地朝辟雍门口跑过去,刚才门卫过来传话,哥哥在门口等她。
“哥哥!”她一头扎进陌玉的怀抱,闻着陌玉身上熟悉的味道,似乎又回到了之前无忧无虑的日子。
“行了,小九,这么多人呢,成什么样子!”
陌九抬起脑袋一看,才发现周围除了自家马车,还有好些府邸的马车也到了。
“竹砚说趁着今天辟雍的开放日,过来给你送些冬衣的。正好我得空,便自己走一趟。”
陌玉指挥小厮从马车上抬下两大箱东西,“墨白,你带着他们把东西抬到小公子的屋里。”
转过头,“小九,今天有空吗,要不要去周边的小镇去逛逛!”
陌九跳了起来,“哥哥邀约,怎么可能没空!”
两人正要上马车,后面有人叫住了他们。
“是陌公子吗?真是好巧,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
陌九转身,郑盼梅拽着弟弟郑陵,一脸热络地和他们打招呼。郑陵一脸不情愿,鄙夷地看着自家姐姐模样,十分不屑。
陌玉少不得客套几句,“是郑小姐呀,幸会幸会。”
“不知陌公子这是要上哪里去啊?”
“今天天气不错,带小九去周围逛逛罢了!”出于礼貌,又加了一句,“郑姑娘,要是有空的话,要不要一起?”
郑盼梅就是在等这一句,提着裙子就上了马车,不客气地坐在下来。
“陌公子盛情邀请,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陌九幽怨地看了一眼哥哥,不满地钻了进去。这对郑家姐弟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打扰她和哥哥一同出游。
郑盼梅瞅着弟弟一脸不情愿地站在马车外面发呆,狠辣地甩去一个眼神,又亮了亮拳头。
郑陵见状,大方脸上的五官挤成一团,慢吞吞地挪上马车。
陌九和郑陵互相看不顺眼,彼此瞪着对方,怒目而视,狭小的空间里瞬间有了火药味儿。
他们的哥哥姐姐正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景色。
秋天到了,树叶凋零,流水潺潺,偶有小松鼠在林间窜过,抱着好不容易寻得的松子,藏进自家的窝。
“这天气越来越冷了哈!”
郑盼梅打破沉默。
陌玉微笑着回答,“确实有些冷,正好今天过来给小九送些衣服。”
“呀,那咱们可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是过来给小陵送些衣服的,这么冷的天,也不知他会不会自己加衣服!”
她打定主意要塑造一个温柔、会疼人的形象,伸手摸了摸郑陵的脑袋。
“小陵他呀,总是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郑陵像避什么似的,赶忙避开伸过来的手,嘴角抽搐,“姐姐,我又不是白痴,冷了不知道自己添衣服?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关心我?”
见弟弟这么不给面子地拆台,郑盼梅脸上有点挂不住,声音极尽可能地温柔,转过脸却挤出要打人的表情,挥了挥藏在衣服下面握出青筋的拳头。
“小陵就是喜欢开玩笑,姐姐一向都是这么关心你的。”
郑陵被逼的无法,无奈转头看着帘子,暗暗叹了口气,看向陌玉,违心道,“对对,大司武,姐姐一向都如此关心我的,有这么个姐姐,我真是很幸福。”
陌九看着郑家姐弟俩这一套,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之前在陌府,见到自己和哥哥,都是恨得咬牙切齿的。这前后没过多久,郑盼梅变脸速度怎么这么快!
她看了看外面,这天上确实只有一个太阳,自己没在做梦啊!
一路上颠簸的紧,郑盼梅又找了话聊,“陌公子送的兔子,很是可爱,现下好好养在了府中,府里众人都很是疼爱。”
郑陵嘴角抽搐,说起那对兔子,自家姐姐恨不得把那对畜牲供起来。
什么晒太阳不能超过两个时辰,否则对皮肤不好啦!
洗澡要放花瓣,不然毛毛就不能香香的啦!
青草必须是今天上午刚摘的,不然吃了会拉肚子啦!
……
自己当了她十几年的弟弟,从没见她对什么东西如此上心。但凡她把照顾兔子的心力,花上一半在自己身上,也不会及笄之后一个上门提亲的都没有。
他默默叹了口气,托着腮帮子,尽量不去注意姐姐说的话,否则一不小心当场拆穿了她,不死也得掉层皮。
陌玉脸上维持着礼貌而疏离的笑容,“是嘛,郑姑娘喜欢那是最好了!”
不一会儿到了目的地,陌九赶忙跳下了马车,接着郑陵也跳了下来。马车夫放下轮椅,搀着陌玉坐了上去。陌九自然地走到轮椅后面,推着轮椅朝前面走去。
谁知还没走几步,郑盼梅挤了过来,抢过轮椅,摸了摸陌九的脑袋,“小九乖,去和郑陵玩玩哈,这么重的活儿,就交给姐姐来做吧!”
陌九嫌弃地打开她的手,“你是哪里的姐姐?我家可只有我和哥哥两个,没听说还父将还生了个女儿的!”
陌玉低声斥责,“小九,怎么这般没礼貌!好歹盼梅小姐是个姑娘家,胡话怎张嘴就来!”
郑盼梅见陌玉维护,更是喜不自禁,一把夺过轮椅,把陌九挤到一旁,自顾自推着陌玉在前面走着。
陌九和郑陵幽怨地跟在后面,百无聊赖地盯着前面两个身影。
“你姐姐是不是出门的时候没吃药?”
陌九终究还是没忍住好奇,看了一眼郑陵,两人身上都笼罩了一圈生人勿近的气息。
“你问我,我问谁去!之前从没见过她来这里给我送东西的,今天不知发了什么疯!她想和你们一起来这里的话,自己来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拖着我!”
陌九嗅出话语间的挤兑,“就你这意思,不会以为我想让你们跟来吧?还不容易和哥哥出来逛逛,哪知有人非要死皮赖脸地跟出来,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你说谁是狗皮膏药呢?”
“谁搭话我说谁啊!”
“你是不是想打架?”
“打就打,怕你啊!”
两人说着就在大街上动起了手,路人纷纷指指点点。
这是个典型的京郊小镇,像极了陌九之前住的地方。这地方鲜少有外人过来。更别说,这来的人,一看衣着,就是非富即贵。
阳光洒在石板路上,清风徐徐。一位姑娘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个谪仙般的男子,后面跟着两个小厮打得不可开交。
前面两人似乎也注意到路人不寻常的眼神,回头看去,两人又恢复了之前谁也不搭理谁的模样。待前面他们一转身,又是打得不可开交。
好不容易,前面两人在一座两层小酒楼前停了下来。酒楼虽然不大,陈列简单,但是装饰淡雅朴素,得体大方。一般的酒楼,一进去各种味道就扑面而来,这里却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郑盼梅伏到陌玉耳边,“陌公子,您看,咱们进去吃点东西可好!”
陌玉点了点头,“也到午膳时间了,如此甚好!”
接着,回过头来告诉后面两人,“小九,郑陵,我们就在这里用午膳了。”
两人气喘吁吁,强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点了点头。
几人选了个楼上的包厢,包厢里面桌子紧邻窗户,透过窗户望过去正好能看见街道。
没过多久,饭菜上桌,郑盼梅还想着怎么客套一番,陌九和郑陵早就不客气地上了手。
郑盼梅一小口一小口地像小鸡啄米似的往嘴里送着饭菜。
陌玉笑道,“这乡下小镇的饭菜,没有郑府的精致,只能委屈姑娘将就用一些了!”
郑盼梅放下手绢,正准备开口。
郑陵倒是抢先说,“府里的饭菜,我早就吃腻了,倒是这里的饭菜,有种别样的清香,也不知是不是这些都是刚摘下来就上了餐桌的缘故。”
他撕下一大口鸡腿,“姐姐在家也是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豪爽女子。现下可能到了陌生环境,还有些放不开,过一会儿就好了!”
他自顾自撕着手里的鸡腿,丝毫没注意到旁边射出两道凶恶的眼神,似乎想把他当鸡腿给啃了。
郑陵还想继续说,哎呦惨叫一声,被姐姐狠狠拧了一下。自知失言,这才闭嘴,默默啃起鸡腿。
“陌公子,别在意小陵说的话,他惯常胡言乱语的。”
她顿了顿,“这里的饭菜着实不错,只是母亲时常教导注意用餐礼仪,故而再好吃也只是点到为止,不敢食之过量。”
陌九瞅着这扭捏作态,玩心大起。
“郑陵,素闻长安城的名门闺秀都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不知你是否尝过盼梅姐姐的手艺,盼梅姐姐的厨艺比之这里如何呀?”
郑陵放下手中的鸡腿,抹了抹手上的油渍,瞄了一眼幸灾乐祸的陌九,扭过头就见姐姐一脸“慈祥”地盯着自己。
“这,”思考片刻后,他打算护着自家姐姐,“姐姐的厨艺,我当然认为是数一数二的。和这里比起来嘛,不是一个风格。这里说到底,是小门小户的,上不得台面!偶然尝尝还觉得不错,吃久了就不好吃了!”
郑盼梅赞许地点了点头,对弟弟的回答很是满意。
几人交谈间,包厢外传来敲门声。
陌九奇怪,也没人知道他们在这里,怎么会有人敲门呢!
房门推开,一位公子哥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后面还带着一位面带轻纱的女子。
“哈哈,可不是巧了嘛!我正好路过,进来吃饭,经过包厢时正好听见郑陵的声音,想来能碰上旧友,果然不错!”
他不客气地在郑陵身边坐下,那蒙着面纱的女子,款款跪坐在身后。
郑陵干笑了一声,“这位是……”
来人打断了郑陵,自顾自介绍起自己,“在下黄聪,家父是工部尚书黄天佑,陌玉公子早就见过,在坐的还有两个生面孔,未请指教。”
陌玉介绍到,“这是我弟弟陌九,这位姑娘是郑陵的姐姐郑盼梅。”
陌九隔着桌子朝他抱拳,面上挤出一丝笑容,心里却没有一丝好感。她并不是只看脸的,只是这位黄聪公子行为举止也没给自己容貌加上点分。
大饼脸子三角眼,脸上一堆麻子,明明脸上有足够的空地,那眼睛鼻子还有嘴非要挤在一起,丑的像一桩冤案。往对面一坐,又矮又胖,就跟个油桶似的。
最不能忍受的是,打一进来,那双眼睛就在郑盼梅身上瞄来瞄去,也不知郑陵和哥哥怎么就结交了这么个玩意儿。
由此看来,上天有时候还是挺公平的,给了他不错的家世,但是收走了他的容貌。看这样子,好像还收走了他的脑子。
小眼睛从头到尾打量了一圈,“原来是盼梅小姐啊,早听闻姑娘芳名。今日一见,果真惊为天人。我道,还是哪一家来了新的清倌儿呢!”
油腔滑调,出言不逊,郑盼梅心中非常不爽,不知道弟弟从哪里认识了这种人。
那双老鼠眼睛里射出油腻腻的光,她撇过眼去,生怕多看一眼都吃不下饭。
陌玉见此情形,主动转移注意力,“不知王兄怎么会在此地啊?”
他这才转过头去,“唉,这不是去年结业考试没通过,大司学不让走,非得再留我一年!还有一个多月又要结业考试了,心里烦闷,,出来散散心!”
陌九笑道,“我瞧着呀,哥哥您也不必太过忧心!难不成世伯他还会坐视不理吗?”
黄聪像是终于碰到了知己,“嗐!谁说不是呢!我爹帮忙跑几趟,不过这大司学最近不知是不是犯了太岁,不是崴了脚就是扭了腰。上次我爹过去,他盯着我爹看了许久,都没想起来是谁!我觉着呀,他莫不是得了传说中的老年痴呆症呢!”
陌九打着哈哈,“没错没错,黄聪哥哥真知灼见,小九真是自愧不如,来,咱俩走一个!”
黄聪倒满了酒,碰杯。
陌九喝酒间,眉眼瞄了瞄坐在他身后的姑娘,像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黄聪哥哥,这位跟您一起的美人儿,还没听您介绍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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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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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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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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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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