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后院里,许平带着几个仆妇在空地上忙活了几天,终于挖出个一人高深度的大池塘。
闵氏坐在树下给未出世的孩子做衣裳,今个艳阳当空,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洒落在身上,辩驳的光影跃动,一如她肚子里的小生命,生机勃勃。
“别做了,回屋歇会吧,日头出来了,仔细眼睛。”董老太君走到她身侧温柔叮嘱。
闵氏扶着腰起来,如今已有五个月身孕的她,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开始折磨人了。
“祖母也是,出来走会晒晒太阳就行,别待久了。”
“好,去吧。”
孙嬷嬷扶上闵氏回房,吴氏走到董老太君身侧候着。
许平擦了把汗跑过来,“老夫人,池塘挖好了,您看看还成不成。”
董老太君瞧了眼点头,“成的,注水吧,一会儿你拿上钱去寻那些卫兵,叫他们买些鱼苗来。”
“诶。”
婆媳俩顺着阴影在院中散步,桑园很大,原本是给董家近百口人居住的,后来撤了一批奴仆便空出来,如今只有十几口人在这儿,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改造来用。
吴氏知道婆母今日是有话要同她说,乖顺地跟在一边等着老太太开口。
待到无人的僻静处。
“吴氏啊,你嫁进董家多少年了。”董老太君轻声问,听不出什么喜怒。
吴氏头低了些,“回母亲,快二十年了。”
“二十年……真快啊,大姐儿也走了十八年了。”
董老太君口中的大姐儿是吴氏的第一个女儿,出生三日便不幸夭折,为此吴氏难过了好久,隔了四五年才缓过来怀上第二胎。
提到那个不幸的孩子,吴氏也有些伤怀,“是啊,要是大姐儿还活着,如今想必都做母亲了。”
董老太君顿了步子,侧头看她,“吴氏,从前侯府还在时,我从未要求过你什么,你素来不爱管事也没争强好胜的心,我理解,所以从不强求。”
“但如今董家今非昔比,阿娇在外谋生如履薄冰,闵氏肚子里的孩子以后就指望着咱们这一屋子女人做靠山,三姐儿四姐儿也不小了,她们的以后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吴氏怔住没敢接话,她哪有想过,自从入了这桑园她便对生活失了兴趣,成日如行尸走肉般混吃等死,卫府发的吃食不好她也能入口果腹,二姑娘派人送了东西进来她便好活几日。
反正怎么着都是死,怎么活又有什么区别。
见她不答,董老太君无奈地自嘲:“还指望着靠侯府靠老身吗?呵,侯府已垮,老身半只脚踏进黄土的人,还不知道能活多久,你在这家中作为长辈,难道还指望侄媳侄女给你养老?都已深陷泥泞还惦记着从前的富贵人生,你就这点见识?”
吴氏捏着手,使劲抠自己拇指的指甲盖。
这还是她嫁入侯府这么多年来,老夫人第一次对她黑脸。
见识浅吗?或许是吧。
她是吴家的庶女,只因董二爷对她一见钟情,才得以脱离那个狗眼看人低的吴家。xǐυmь.℃òm
刚嫁入董家时,吴家人百般恭维把她捧上了天,可后来她接连诞下三女,董家人一句话没说,反倒是她自己的娘家成天骂她不争气,所以才在董家一无是处不能独揽大权。
可那时的大爷还在,家中理应由大嫂掌家,如何轮得到她。
后来她死了丈夫,顺庆公主也驾鹤西去,董家交由一个九岁的少年苦苦支撑门楣,她的娘家人更是变本加厉,指责她若能生个儿子,这宣平侯府就该有一半姓吴,她气愤,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但董老太君却从未责怪过她,只说:“不论男女,都是董家的孩子,老二无子是他没这个福气,不怪你。”
吴氏大哭三天,人心都是肉长的,董家如何待她,吴家如何待她,她心里明镜似的,最后狠下心来与吴家断绝关系只做董家媳,一心一意服侍董老太君,替她的丈夫尽孝。
可人都是自私的,董怀瑜越长大越能干,董二小姐被全家人娇宠在手心当做至宝,她虽理解,却也吃味。
大少爷和二姑娘虽没了父母,却一个袭爵,一个被陛下亲封淳安郡主,尊贵非常。
可她的女儿也失去了父亲啊,就算没有皇家血脉是命,但为什么不能得到老夫人一视同仁的关爱呢。
所以她心中渐渐起了怨怼。
只是如今这些话都不能说,只能把头埋得更低。
董老太君见她局促恍若未闻继续质问:“董家落难来得突然,家中剧变,三姐儿四姐儿刚入桑园时还会替她们大哥鸣两句不平,现在呢?成日哭哭啼啼抱怨老天不公,说自己没投个好胎才遭这苦难,还羡慕起她们外出搏命的堂姐,甚至责怪起自己的哥哥让她们受罪。”
“稚子如白纸,父母怎么教,孩子就变成什么样,这就是你当母亲做的表率?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孩子?你嫁入董家二十年,董家可有半分对不住你?董家可有半分亏待过你?这二十年来你就学会如何戳自家人脊梁骨了是吗!”
吴氏发颤,心尖似扎入一根钢针,疼痛从小小的一处蔓延到全身。
董老太君骂得太难听,今日的话没给她留半分薄面,字字句句撕掉她最后的遮羞布,让她羞愧,让她难堪。
如今的桑园哪有什么秘密,十来口人挤在一起过日子,抬头不见低头见,老夫人还是这个家的主人,自然什么都瞒不过她。
她不是故意想说那些话,可是关在这暗无天日的院子里,每日睁眼就能看到结局,她没有娘家可依,董老太君又把何家闵家都打发走了,她最后的希望便全部破碎。
她承认她眼皮子浅,所以越想越不平,越想越委屈,就没忍住在孩子们面前多抱怨了两句,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甚至还说……二姑娘这一遭出去,以后恐怕会与董家划分界限远走高飞,董老太君能把二姑娘送出去,为什么不能把她的女儿们也送出去,这不是偏心是什么。
“母亲……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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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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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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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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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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